深夜三更，山里的风裹着寒气往人骨头缝里钻，吹得棚子外的荆棘枝沙沙响。
在荆棘围栏内，地面上用三块青石围了个小火堆，里面架着几根干树枝。
火苗不大，像团橘红色的绒球，刚好能照亮周围两米的范围。
偶尔有火星往上飘，被夜风一吹就灭了。
李伯靠在棚子门口的立柱上，双手揣在粗布怀里，脚边挨着火堆，能感受到一点暖意。
他年纪大了，熬到这么晚，眼皮早就开始打架，却没敢闭，目光时不时往树林方向扫，生怕错过什么动静。
“老周，你说……这熊今晚能来不？”
李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疲惫，还有点没底。
白天林默特意给了他一大块野猪肉，让他傍晚的时候在土灶上烤，肉香飘得老远，说是肯定能把熊引过来。
可现在都三更了，除了虫鸣和风响，连点熊的影子都没见着，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老周就站在他旁边，手里攥着根粗木棍，是白天特意找的硬木，顶端削得有点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火堆，确认火苗没灭。
他比李伯年轻些，精神头还好点，听到李伯的话，轻轻摇了摇头。
“急啥？林默心里有数，他说能引过来，就肯定能。这野猪肉烤的时候多香，我闻着肚子都馋得要死，熊鼻子灵得很，说不定正往这儿赶呢。”
话是这么说，老周的目光也没离开树林方向。
他心里其实也有点慌，毕竟熊的凶性大家都知道，真要是来了，就凭他们俩手里的木棍和这堆小火，根本挡不住。
可林默把陷阱都布置好了，就等熊落网，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守在这里，不添乱。
明明打不过熊，却还要吸引熊过来，稍有不慎，可是会有生命危险，两人自然会不安。
“我就是怕……怕肉香散得太快，熊没闻着。”
李伯又揉了揉眼睛，火堆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眼角的皱纹。
“要是今晚不来，明天还得再烤块肉，咱们剩的肉可不多了。”
“剩的不多也得烤，不弄死熊，到时候熊找上门来怎么办。”
老周没说出来，这野猪肉也是林默给的，他们本来就没有，操多余的心干嘛，现在烤了，熊不来，还能拿来填一下肚子，这不好？
老周拍了拍李伯的胳膊，“再撑撑，说不定下一刻就来了。你要是实在困，就闭眼睛歇会儿，我先盯着，有动静我喊你。”
李伯摇摇头，往火堆边挪了挪，火苗的温度烘得脸颊暖了点。
“不用，一起盯着，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万一我睡着了，熊真来了，那可就糟了。”
两人就这么靠在立柱上，偶尔说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地盯着树林。
风从树林里吹出来，带着点树叶的气味，火堆的火星被风吹得歪了歪，又很快稳住。
五十米外的那棵矮树下，林默半蹲在一根粗横枝上，后背贴着树干。
这棵树不高，也就五米多，横枝很粗，能稳稳托住他的重量，树干的粗细刚好能挡住他的身形，从棚子那边根本看不到他。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时辰了，从夕阳落山一直等到现在。
腿有点麻，他悄悄动了动脚踝，尽量不发出声音。
手搭在箭囊上，指尖碰到冰凉的箭杆，心里却很平静。
白天让李伯烤野猪肉的时候，他就算过了，野猪肉的油脂多，烤的时候香味浓，而且能散得远。
山里晚上风小，香味能在空气里留更久，熊只要在附近，肯定能闻着。
他一点都不担心熊不来，只是在等，等熊走进陷阱的范围。
月光不算亮，是半明的状态，刚好能看清周围的景物，又不会让他的影子太明显。
林默的目光扫过树林边缘，每一片晃动的树叶都没放过。
他知道熊走路沉，会踩断地上的枯枝，也会碰动灌木丛，只要有动静，他肯定能察觉。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的树林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林默立刻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锁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他没动，连手指都没敢动一下，生怕惊动了那边的东西。
过了几秒，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树叶摩擦声，比风吹动的声音更沉，更有规律。
林默的心跳稍微快了点，却没慌，这动静，像是大型野兽在慢慢移动。
很快，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那黑影比他上次见到时还要壮，站在地上，差不多有一人高，肩膀宽得能挡住半棵小树。
月光落在黑影身上，能看到它黑色的皮毛在夜里泛着点暗光，还有胸前那一块明显的白纹，像个不规则的补丁，在月色下隐约可见。
就是那头黑熊！
林默心里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野猪肉的香味肯定能把它引过来。
黑熊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沉，却很稳。
它没急着往棚子方向走，而是站在树林边缘，鼻子微微动着，显然是在闻空气中的气味。
它的头转了转，目光扫过棚子的方向，却没往林默藏身的矮树这边看。
它的注意力，全在棚子那边残留的肉香上。
还好林默很早就用一堆嫩草的汁水擦拭在身上，这样就算黑熊靠近，也只能闻到野草汁水的气味。
林默悄悄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冰凉的刀刃让他更冷静。
他看着黑熊慢慢调整方向，朝着棚子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每一步都踩在地上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心里盘算着，现在熊离预设的陷阱区域还有二十多米，等它走到离陷阱十米远的地方，自己就从这棵矮树上下去，绕到陷阱后方做好准备。
到时候熊刚好被肉香引到陷阱范围，正好撞进布置好的机关里。
林默没动，继续盯着黑熊。
他看到黑熊的步伐没停，一直朝着棚子的方向走，鼻子还在不停动，显然是被肉香勾得越来越近了。
棚子那边的李伯和老周还没发现黑熊，距离太远，而且黑熊走得轻，他们的注意力又主要在正面，没看到侧面过来的黑影。
林默的手指扣在箭囊上的一支箭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他看着黑熊慢慢靠近，距离陷阱区域越来越近，心里的那点紧张也渐渐散去，只剩下一种笃定。
今晚，这头熊，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