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众人还没到虎妞家之前，一行人往村西头走，到了村子中间，林默忽然停住脚步。
老槐树下蹲着几个老头，烟杆斜插在腰上，正围着块石头掷骰子，铜钱落石的脆响在清晨的空气里荡开。
见林默一家背着包袱，为首的王老头眯起眼，用烟杆指了指：“林默小子，这是要去哪？”
林默回头看了眼苏婉她们，低声道：“你们先去秀莲婶家等着，我跟大爷们说两句话就来。”
苏婉点头，拉着春桃的手往前走，张桂兰抱着丫丫，脚步却慢了些，显然是不放心。
林默走到老槐树下，蹲在石墩旁，看着老头们手里的铜钱：“王大爷，李大爷，跟你们说个事。”
“啥事？还神神秘秘的。”
李老头磕了磕烟锅，烟灰落在鞋面上，“是不是又打着啥好东西了？”
林默没笑，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只有蹲在旁边的几个老头能听见：“县城那边好像不太平，有人说太守赵显跟南王叛军那边有牵扯，万一真打起来，说不定会往这边波及。”
几个老头的手都顿了，掷骰子的李老头手一抖，铜钱滚落在地。
“你说啥？”
王老头的眼睛瞪得溜圆，“赵显那狗官？他敢反？”
“我也是听来的风声。”
林默捡起地上的铜钱，塞回李老头手里，“最近城里不太平，总有人往城外跑，说兵荒马乱的，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带着家人进山躲躲稳妥。”
他顿了顿，看着几个老头惊疑不定的脸，又补了句：“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是打算躲躲。”
“就算太守不反……”
林默摸了摸下巴，语气平淡却带着股让人发慌的实在。
“你们也瞧见了，这阵子到处抓壮丁，我现在身强力壮，没病没灾的，真要是来了人，能留得住？到时候被拉去当炮灰，家里人咋办？”
这话戳中了老头们的心事，村里的壮丁要么被抓，要么跑了，剩下的都是他们这些老骨头和女人孩子。
“那……那咋办？”
李老头的声音发颤，烟锅在石头上磕得邦邦响。
“咱这村子，无遮无挡的，真来了兵匪，跑都没处跑。”
“哎，还是早做打算吧，反正留在村里也没吃的，地也种不了，还不如离开算了。”
林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山里隐蔽，能躲就躲躲。还有，多留意外面来的流民，要是有陌生面孔打听村里的事，多留个心眼，别啥都往外说。”
王老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重重一拍大腿：“你小子不是那信口胡说的人，我信你！”
他转头冲其他老头喊：“都别玩了！回家叫上婆娘孩子，能往亲戚家投的投，能进山的进山，别等着遭殃！”
老头们这才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收拾起铜钱，往各自家里跑，鞋都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
林默看着他们慌乱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
能说的他都说了，听不听，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他转身往村西头走，阳光越升越高，照在空荡荡的村道上，连狗吠声都没了，静得让人发慌。
远远看见苏婉她们站在秀莲婶家的院门口张望，林默加快了脚步。
“咋说这么久？”
张桂兰迎上来，“我还以为出啥事了。”
“跟大爷们说点事。”
林默没细说，“走吧，早点去虎妞家，准备好了咱们就进山。”
一行人终于踏上了进山的路，身后的村子渐渐缩成个模糊的影子，最后被茂密的树林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清脆得像碎玻璃，却穿不透这层层叠叠的树影，更添了几分寂静。
林默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
这村子，住了这么多年，突然离开，说不牵挂是假的。
可他知道，平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就算他听来的消息是假的，也没什么打紧。
在山里若能住得舒坦，便留下；若是住不惯，再出来便是了，又不是说跑山里就不能出来了。
平日里得空了，回村探探风声，真要是没兵匪，自然最好。
到时候猎着野物，家里吃不完的，还能拿到镇上去换些银钱。
他本就只想躲躲战乱，可不是要跟外头的世道彻底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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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爬到头顶时，下河村突然炸开了锅。
去城里买盐的二柱子刚拐进村口，就被蹲在老槐树下的几个村民瞅见了。
他裤腿沾着泥，额头上全是汗，手里的盐袋早就没了影，脚步踉跄着往家跑，脸白得像纸。
“柱子，咋了这是？”
王老头喊了一声，手里的烟杆停在半空。
二柱子这才刹住脚，扶着树直喘气，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好半天才挤出话来：“城……城里乱了……”
“乱啥？”有人追问，“是不是又来兵抓壮丁了？”
二柱子摆着手，声音发飘：“比那厉害……人都在往外跑，扛着包袱往各村钻，说……说太守跟叛军勾搭上了，保不齐……保不齐要打过来……”
他话没说完，蹲在树下的人全站起来了。
“你亲眼见的？”
“城里士兵不管？”
二柱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急得直跺脚：“街上全是人，哭的喊的，士兵拦都拦不住！我听人念叨，说……说没几天安稳日子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闲聊的村民瞬间没了声，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
他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滚油里，原本还在犹豫的村民瞬间慌了神。
他抹了把脸，满是焦急：“咱这下河村离镇上这么近，真打起来，哪躲得掉啊！”
这话一出，村里彻底乱了。
女人的哭声，孩子的啼喊声，男人的咒骂声混在一起，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刚才被林默提醒过的几个老头，此刻正指挥着家人往车上搬东西，动作快得像火烧屁股。
“快！把那袋土豆装上！”
“孩子的衣裳别落了！”
“爹，咱往哪跑啊？”
“往深山里跑！林默小子不是说了吗？山里隐蔽！”
没被提醒的人家，此刻也慌了手脚，有往亲戚家跑的，有扛着锄头往山里钻的，还有抱着柱子哭的，乱成一团。
下河村的人一阵惊慌，往日里平静的小村，瞬间被恐惧笼罩，像暴雨来临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