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即是……创造……归墟……方有……新生……”
断剑的低语如同冰冷的魔咒,在李维的意识核心中反复回荡。那蕴含着“终焉”与“开端”意境的庞大传承信息,如同狂暴的冰河,冲击着他过往的一切认知与信念。
为新生而毁灭?以终结换取开始?
这与他所坚持的“传承文明火种”的信念,存在着根本性的冲突。他一路挣扎求生,穿越星海,历经磨难,为的是守护,是延续,而非扮演一个冷酷的、为宇宙执行“清理”任务的刽子手!
然而,断剑揭示的真相,以及那即将随“混沌潮汐”再次降临的、真正的、无人引导的“噬界之暗”,又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所有现存文明(包括地球)的头顶。
是接过这柄残剑,以自身意志引导“归墟”,在毁灭中为值得延续的文明争取一线生机?还是固守原有的信念,却可能因无法应对失控的混沌清算,而导致彻底的、无法挽回的终结?
这是一个关乎宇宙格局、关乎无数文明存续的沉重抉择,其分量远超他个人的生死与情感。
他胸口的“混沌火种”剧烈地跳动着,灰蒙蒙的光芒明灭不定。它既是“源初——知识”的传承,又吸收了无数“文明灰烬”,更在混沌中得到了洗礼,其本质已然变得复杂而矛盾。它似乎既渴望接纳这“执剑人”的传承,补全那缺失的“力量”与“决断”,又在抗拒着那纯粹的“毁灭”意境。
李维的意识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与理念的拉扯下,仿佛要被撕裂。他仿佛站在了一条岔路口,一条通往冷酷但或许能保留希望的未来,一条则可能通向坚守信念却无力回天的绝境。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仿佛失去了意义,又仿佛在以另一种方式飞速流逝。断剑的光芒越来越黯淡,那传承信息的洪流也开始变得不稳定,似乎这柄古老的存在,也即将走到它岁月的尽头。
必须做出选择了!
李维猛地将意识沉入那枚“混沌火种”的最深处,摒弃了所有杂念,只追问自己最本心的意愿。
我,究竟为何而战?
为了成为某种宏大叙事下的工具?还是为了守护那些具体的、我在乎的人和事?
妹妹带着哭腔的呼唤、沐雪璃清冷眼眸中的担忧、阿尔法消散前的决绝、夜鳞自我吞噬时的背影、星耀守护者骸骨的悲壮、还有地球上那无数平凡而鲜活的生命……
一幅幅面孔,一幕幕景象,在他意识中清晰闪过。
他的道路,从来就不是为了成为什么执掌终焉的“神”,而是作为一个“人”,一个想要守护自己家园和所爱之人的……传承者!
如果“归墟”是宇宙循环不可避免的一部分,那么他要做的,不是去“执行”它,而是去“对抗”它!去为文明争取更多的时间,去找到那条不需要以毁灭换取新生的道路!
哪怕这条路再艰难,哪怕希望再渺茫!
念及于此,李维的意识骤然变得无比坚定和清明。那枚躁动不安的“混沌火种”,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这股源自本心的决意,光芒渐渐稳定下来,虽然依旧灰蒙,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韧性。
他抬起头,看向那柄即将消散的断剑,意识传递出清晰而坚定的回应:
“我拒绝。”
“文明的延续,不应以主动的毁灭为代价。即使归墟不可避免,我也要战至最后一刻,为希望争取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这柄剑,还是留给愿意承担这份‘罪孽’的人吧!”
沉默。
断剑的光芒似乎凝固了一瞬,那汹涌的传承信息洪流也骤然停滞。良久,那虚弱的女声再次响起,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与了然?
“……果然……是……‘变数’……意料……之中……”
“……既然如此……便……承载……汝之……信念……走下去……吧……”
“……只是……记住……混沌潮汐……将至……真正的……黑暗……远比……汝之想象……更加……深邃……与……绝望……”
话音落下,那柄断剑发出了最后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嗡鸣,随即,剑身寸寸碎裂,化为无数闪烁着寂灭光芒的尘埃,缓缓飘散,最终彻底融入了这片死寂的战场,再无痕迹。
而那庞大的传承信息,也如同退潮般,迅速从李维的意识中消散,只留下一些关于“归墟”本质、混沌循环以及那即将到来的“混沌潮汐”的模糊认知和警告。
没有力量的赠与,也没有诅咒的降临。断剑,或者说其代表的古老意志,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选择,然后……归于沉寂。
李维站在原地,意识中空落落的,既有做出抉择后的释然,也有一丝面对未知未来的沉重。
他拒绝了成为“执剑人”,也就意味着他必须独自面对那即将到来的、真正的“噬界之暗”和“混沌潮汐”。前路,似乎更加艰险了。
但他不后悔。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混沌火种”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它似乎因为经历了这次与“终焉”意念的对抗与抉择,完成了一次内在的淬炼。那灰蒙蒙的光芒变得更加内敛深沉,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却蕴含着不屈“生机”与“守护”意志的乳白色光点,悄然亮起,如同在死灰中复燃的星火。
这不再是单纯的“源初——知识”,也不是纯粹的“文明灰烬”,更不是混沌的造物,而是独属于他李维的、融合了多种特质、并以自身坚定信念为核心的……本命火种!
虽然力量依旧微弱,但其“根骨”与“潜力”,已然发生了质的蜕变!
就在李维感受着自身火种变化之时——
嗡!
一股微弱但熟悉的空间波动,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
李维猛地回头,只见那片由破碎武器堆积而成的金属坟冢阴影中,一点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挣脱了束缚般,猛地亮起!光芒中,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娇小身影,缓缓浮现而出。
银色的发丝无力地垂落,苍白的脸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但那周身萦绕的、独特的“空无之噬”的能量波动,却让李维瞬间认出了她的身份——
夜鳞!
她竟然没有死?!而且……也出现在了这片终末战场?!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何她的状态如此诡异,仿佛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李维心头。
而似乎是因为脱离了某种禁锢,或者是感应到了李维的存在,昏迷中的夜鳞,那长长的银色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李维凝聚意识,仔细去聆听。
断断续续的、微弱的音节,传入他的感知:
“……哥哥……快……逃……”
“……它们……来了……”
“……不要……相信……‘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