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立，果然不是你想维持，就能维持得住的。
而加班，也注定是永无止境了。
李默扶着虚弱但眼神格外清亮的柳青。
揣着那枚宝贵的“一次性呼叫令牌”和那个让人心里直打鼓的神秘陶罐。
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黎山那片越来越显得高深莫测的秘境。
呼吸到外面带着泥土和烽烟气息的“正常”空气时。
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只是在里面待了不到两天。
“还是俗世好，打打杀杀起码看得见摸得着，比跟那些神神叨叨的木头疙瘩和会放激光（他脑补的）的石头巨人打架轻松多了！”
李默由衷地感叹，换来柳青一个无奈的白眼。
两人马不停蹄，兼程赶回荆州地界。
然而，还没等他们找到刘备大营喘口气。
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荆楚大地：
南郡，打下来了！
但这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是一场惨烈到极点的惨胜。
江东周瑜都督，挟赤壁余威，亲冒矢石，指挥大军对曹仁镇守的南郡发起了潮水般的猛攻。
曹仁不愧是曹操族弟，防守大师级人物，把个南郡守得铁桶一般。
江东军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战况胶着惨烈到连远在后方的李默都能从流民和溃兵口中感受到那股血腥味。
最终，靠着吕蒙的不要命、甘宁的百骑劫营、以及周瑜在病榻上呕心沥血的运筹。
总算是一点点磨掉了曹仁的锐气和兵力，逼得这位曹氏名将不得不弃城北撤。
南郡，这座荆州北部的战略重镇，名义上终于落入了孙刘联军的手中。
但代价是，江东精锐折损近半，士气低迷，而最关键的是——他们的统帅，美周郎周公瑾，倒下了。
周瑜在南郡城头竖起江东旗帜的那一刻，旧伤复发。
加之连日劳累、忧愤攻心，竟直接吐血昏迷，被亲兵紧急抬下了前线。
消息传来，江东军心震动，一片悲声。
李默和柳青回到刘备军驻地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
一方面，联军（主要是刘备这边）为拿下南郡这个战略支点而暗自欣喜。
另一方面，空气中弥漫着对江东惨重伤亡的同情，以及对周瑜病情的担忧（或者，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好家伙，这南郡简直就是个超级绞肉机啊！”
李默听着简雍唾沫横飞地描述前线惨状，只觉得后脖颈发凉。
“曹仁这老小子是真能扛！周瑜也是真敢拼！”
“这俩大佬对线，简直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对，是精锐炮灰遭殃。”
他暗自庆幸自己当时被派去了黎山“出差”。
虽然过程惊险，但比起南郡攻城战这种纯粹的血肉磨坊，好像……还能接受？
他这边还没感慨完，诸葛亮的传唤就到了。
军师帐内，诸葛亮羽扇轻摇，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子龙，青姑娘，此行辛苦，成果斐然。”
他显然已经从其他渠道得知了黎山之行的关键结果——断了曹操的“幽冥”后勤，这比直接获得黎山支持更让他满意。
“军师过奖，分内之事。”
李默学着古人的腔调客气了一句，心里却在吐槽：
“老板，别整这些虚的，来点实际的，比如奖金……哦不对，这年头好像不发奖金。”
诸葛亮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并未点破，转而道：
“南郡已下，然公瑾伤重，江东元气大伤。此正是天赐良机，使我等有立足之地。”
李默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来了，经典戏码“借荆州”要上演了！
他可是知道，这事儿是孙刘联盟一道巨大的裂痕，也是后续无数狗血剧情的开端。
“军师的意思是……？”他配合地露出求知的眼神。
“我军欲向江东‘借’南郡暂驻，以成掎角之势，共抗北虏。”
诸葛亮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义正辞严。
“子龙，你即刻准备，随孙乾先生为使，前往周都督养病之处，一则探病，二则……商议借地之事。”
李默嘴角抽搐了一下：
“军师，咱这……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啊？
周都督刚打完硬仗，还躺着呢，咱就去要地盘，这……”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周瑜被气得再次吐血的场景。
诸葛亮摇扇的动作不停，淡然道：
“此乃国事，非是私谊。况且，若非我等于赤壁出力，江东安能得此喘息之机？。”
“南郡之克，亦有云长、翼德在侧牵制之功。借地屯兵，合情合理。。”
“子龙，你只需护卫孙先生安全，见机行事即可。”
得，领导发话，脏活累活还得干。
李默内心哀叹一声，这“社畜”的命啊，就是奔波在各个“项目”之间。
还得负责这种容易拉仇恨的“商务谈判”。
于是，李默带着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干什么缺德事”的复杂心情。
护卫着手持刘备亲笔信（内容自然是关怀备至，然后委婉提出借地需求）的孙乾。
来到了周瑜临时的养病之所——南郡城内一处刚刚清理出来的、还算完整的宅院。
院子内外戒备森严，江东士兵个个面带悲戚与愤懑，看向李默等人的眼神都带着刀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通传之后，他们在内室见到了周瑜。
仅仅一段时间不见。
那位赤壁之战时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美周郎，此刻仿佛换了个人。
他斜倚在榻上，面色蜡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还有血迹渗出。
往日那双璀璨如星、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也黯淡了许多，布满了血丝。
但深处那簇不甘的火焰，却仍在顽强地燃烧。
小乔夫人正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为他擦拭额头。
她依旧是那般绝色，但容颜憔悴，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愁与心疼。
眼眶红肿，显然没少流泪。
见到李默和孙乾进来，她只是微微抬眼。
目光在李默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随即又低下头，专注地照顾丈夫。
“刘豫州……咳咳……有心了。”
周瑜的声音沙哑虚弱，每说几个字就要咳嗽一阵，听得人心惊胆战。
“孙先生，子龙将军，请坐。”
他勉强抬手示意。
孙乾连忙上前。
说了一大堆刘备如何担忧都督病情、如何感佩都督功绩的客套话。
然后才委婉地递上了那封“借地信”。
周瑜接过信，手指微微颤抖着展开。
小乔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室内静得可怕，只有周瑜粗重的呼吸声和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李默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就像在等待法官宣判的犯人。
他偷偷瞄了一眼小乔。
发现她也正紧张地看着周瑜的侧脸，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突然，周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握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
他的脸色由蜡黄瞬间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呵……呵呵……哈哈哈……”
他先是低笑，继而变成了带着咳喘的、悲愤莫名的大笑。
“好一个‘借地屯兵，共抗曹贼’！好一个刘玄德！好一个诸葛孔明！咳咳咳……”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猛地用手捂住嘴。
鲜红的血液却顺着指缝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绷带和被褥！
“公瑾！”
小乔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扑上前去。
用干净的手帕徒劳地想去擦拭那仿佛流不尽的血，泪水瞬间决堤。
“都督！”
侍立在旁的吕蒙、甘宁等将领也惊骇上前，面露悲愤。
看向孙乾和李默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默看得心头巨震，手脚冰凉。
卧槽！真给气吐血了！还是狂喷那种！
这……这算不算工伤……不对，这算不算我们给逼死的？
诸葛老板，你这计策是不是太狠了点？！
孙乾也吓坏了，脸色发白，连连拱手：
“都督息怒！都督保重身体啊！此事……此事可从长计议！”
周瑜推开小乔的手，任由鲜血滴落。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孙乾，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从长计议？”
“咳咳……我军将士浴血奋战，尸骨未寒……他刘备……就想来摘桃子？！”
“天下……岂有这等好事！”
他气得浑身发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时，一直沉默的鲁肃站了出来，他面色沉重，对着周瑜深深一揖：
“都督！请以大局为重啊！曹操虽败，根基未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若此时与刘豫州撕破脸皮，联盟破裂，则江东危矣！荆襄之地，亦将不保！”
“借南郡与刘备，使其为我江东屏障，共同御曹，方为上策！请都督三思！”
鲁肃的话句句在理，掷地有声。
他是坚定的联盟派。
此刻为了大局，不得不硬着头皮顶撞盛怒（且垂危）的周瑜。
周瑜死死地盯着鲁肃，胸口剧烈起伏。
眼神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无法扭转局势的无力感。
他何尝不知道鲁肃说得对？但他不甘心！
南郡是江东儿郎用命换来的！凭什么便宜了刘备！
小乔泪眼婆娑地看着丈夫痛苦的模样，又看了看焦急的鲁肃和尴尬的孙乾。
她突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公瑾……子敬先生所言……不无道理。”
“你的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若因此事气坏了身子，让亲者痛仇者快……岂非……岂非正中他人下怀？”
她的话语温柔，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周瑜最脆弱的地方。
周瑜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再次睁开时，那眼中的狂怒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寒。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李默以为他是不是又晕过去了。
终于，他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好……好一个‘借’！……既然刘豫州开口，子敬又力主……我周瑜……岂能不成人之美？”
他示意鲁肃取来纸笔，艰难地口述了几条苛刻的限制条款：
南郡只是“暂借”，刘备需承认江东对荆州的主权（名义上的）；
驻军数量有限制；钱粮需自行筹措；
且需承诺共同抗曹，不得擅自与曹操议和等等。
鲁肃代为执笔，写成文书。
孙乾代表刘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一应允。
先把地盘拿到手再说，细节以后可以慢慢磨嘛！
“借荆州”的协议，就在周瑜的病榻前，在这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中。
以一种极其屈辱和无奈的方式，达成了。
刘备集团，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战略核心——南郡。
协议签署完毕。
周瑜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榻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小乔泣不成声，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
孙乾目的达到，不敢久留，连忙告辞。
李默也准备跟着溜走，这地方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压力太大。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
周瑜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抬起头。
那双深陷的、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他。
“赵子龙……”
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李默的耳膜。
李默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
周瑜死死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惨淡而冰冷的弧度：
“回去……告诉诸葛孔明……”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仿佛用尽毕生力气，掷地有声：
“荆州……暂借于此。望他日……莫要后悔。”
话语落下的瞬间，李默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毫不掩饰的杀机。
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他皮肤生疼。
他毫不怀疑，若非周瑜此刻重伤垂死，恐怕会立刻下令将自己和孙乾剁成肉酱！
这特么哪里是借据，这分明是战书！
是来自一个绝世英才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和预言！
李默喉咙发干，勉强拱了拱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那压抑的宅院，重新见到阳光，李默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但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
“妈的，这班加的……不仅费脑子，还费命啊！周瑜这眼神，简直能杀人！”他心有余悸。
然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插曲还在后面。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南郡城时，一名身着素衣、面罩轻纱的侍女悄然追了上来，拦住了李默。
“赵将军留步。”侍女的声音很低，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香囊，“这是我家夫人……让小婢交给将军的。”
李默一愣，接过香囊，闻到一股清雅恬淡的兰花香气，中间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药味。
他认出来了，这是小乔夫人身边侍女的气息。
“夫人说……”
侍女的声音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
“都督之语，非尽虚言。江东……非止明枪，亦多暗箭。此香囊可宁神静气，望将军……前程珍重。”
说完，侍女不等李默反应，便匆匆转身离去，消失在街角。
李默拿着那个还带着女子体温的香囊，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这……这算怎么回事？
周瑜恨不得生吞了自己，他老婆却跑来送温暖？还提醒自己小心暗箭？
这夫妻俩是唱红白脸呢？还是小乔夫人单纯的人美心善？
或者是……某种更复杂的信号？
他看着手中那个散发着幽幽兰香的精致香囊。
又想起周瑜那冰寒刺骨的眼神和充满杀机的警告。
只觉得这荆州的局势，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越来越……让人头皮发麻了。
“这荆州借的……怎么感觉像是接过了一个烫手无比、还带着倒刺的山芋啊！”
李默苦笑着把香囊揣进怀里，甭管什么意思，先收着吧，万一真能宁神静气呢？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只是，周瑜那句“莫要后悔”，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挥之不去。
他知道，借荆州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更加凶险、更加复杂的局面的开始。
而他那不想加班的梦想，在这一刻，显得愈发遥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