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陀螺仪研究室。
钱老看着手里最新的测试报告，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温漂……降低了百分之五！”
“好！很好！”
他身边的一众研究员，也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为了这百分之五，他们奋战了几个月。
通过一种全新的热处理工艺，终于啃下了一块硬骨头。
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重大突破。
副手在一旁笑着说：“钱老，这下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钱老点了点头，但眉头很快又微微蹙起。
百分之五。
听起来不错。
但距离真正满足设计要求，还差得太远。
他放下报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了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李林。
那个被他“发配”到仓库里搞什么单晶硅的小子。
算算时间，已经一个多月了。
也不知道他把那些破铜烂铁折腾成什么样了。
“走，去看看。”
钱老放下茶杯，站起身。
“去哪儿，钱老？”副手一愣。
“去仓库。”
钱老迈开步子，心情因为刚才的突破而显得有些轻快。
就当是去散散心。
顺便，也看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不是已经把牛皮吹破，哭着喊着要回来了。
仓库的大门虚掩着。
钱老推门而入。
预想中一地鸡毛、满是废料的混乱场面，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的，是一个让他无比错愕的景象。
原本空旷破败的仓库，被从中间分成了两个区域。
外围，还是原来的样子，堆放着一些机床和零件。
但内部，竟然被用木板和塑料布，硬生生隔出了一个大约几十平米的独立空间！
门口还挂着一个木牌，上面用白漆写着两个字：
“净室”。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非请勿入，入内更衣。
门口旁边，还放着几个木架子，上面整齐地叠放着几套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和口罩。
这……
这是什么鬼东西？
钱老愣在原地。
他当然知道“洁净室”是什么概念。
在一些顶级的精密仪器实验室里，才有这种级别的配置。
为了防止灰尘影响实验精度。
可这里……
一个破仓库！
用木板和塑料布搭起来的“洁净室”？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他怀着满腹的疑惑，走到那道简陋的“门”前，朝里面望去。
只见“净室”之内，灯火通明。
几张用木头拼接起来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他看得懂，又看不太懂的设备。
地面被反复清扫、拖洗过，干净得能反光。
李林，还有那群大学生，全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正围着一张桌子。
他们的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块巴掌大小，布满了复杂纹路的绿色电路板。
电路板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导线。
导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一台示波器。
示波器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一道道稳定而有规律的方波。
钱老彻底懵了。
这一个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单晶硅呢？
不是在搞那个吗？
怎么……怎么冒出来一块闻所未闻的电路板？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李林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回过头来。
看到是钱老，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没有惊讶，也没有客套。
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恰好路过的同事。
然后，他开口了。
一开口，就让钱老和跟在他身后的副手，全都愣在了当场。
“钱老，正好。”
“我们来做个测试。”
李林拿起桌上的一张纸，走了过来。
他将纸递到钱老面前。
“这是一道导弹在飞行末端，进行姿态矫正时需要用到的矩阵方程。”
“参数我已经写在上面了。”
“你那边，需要多久能解出来？”
钱老的大脑，宕机了。
他低头，看着那张纸。
上面写着一个极为复杂的四阶矩阵，以及一连串的初始参数。
这……
这确实是他们正在攻克的难题之一！
为了保证导弹的命中精度，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这种计算。
但以目前的技术，只能通过地面大型计算机进行辅助计算，再将预设的弹道数据输入导弹。
根本无法实现实时矫正！
因为，没人能算那么快！
李林……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方程？
这属于高度机密！
钱老的副手，也是个技术大拿，他看着那个方程，倒吸一口凉气。
“钱老，这个……用手摇计算机和计算尺，我们组最快的年轻人来算，至少也得……”
他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分钟。”
“而且，还不能保证一次就对。”
钱老的心，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要多久。
半个小时，那还是最理想的状态。
导弹都飞到哪儿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李林，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警惕。
“你……想做什么？”
李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可以开始吗？”
那眼神，没有挑衅，没有炫耀。
只有一种纯粹的，对技术结果的渴求。
钱老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气场笼罩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
他接过那张纸，转身递给副手。
“立刻组织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结果给我算出来！”
“是！”
副手不敢怠慢，立刻拿着纸，冲出了仓库。
一场奇特的“比赛”，就在这间简陋的仓库内外，无声地开始了。
外面。
钱老的团队，如临大敌。
三台手摇计算机被搬了出来，发出“咔咔咔”的清脆响声。
几个年轻技术员，拿着计算尺，手指翻飞。
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飞快地增加着。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钱老背着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钱……钱老，好了！算……算出来了！”
一个满头大汗的技术员，终于颤抖着递上了一张写满了计算过程的纸。
足足半个多小时！
钱老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最终的结果。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仓库里，李林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也好了。”
钱老猛地回头。
只见李林将那张写着方程参数的纸条，递给了旁边的苏晚晴。
“开始。”
苏晚晴点了点头。
她走到另一台更大的设备前。
那台设备看起来更加古怪，像是一台打字机和一台缝纫机的结合体。
它的核心，是一个不断转动的滚轴，上面挂着一卷打了孔的黄色纸带。
苏晚晴坐下，纤细的手指在一排简陋的按键上，迅速地敲击起来。
随着她的敲击，那台机器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似乎在读取着什么信息。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输入完成。
苏晚晴按下了最后一个红色的按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与那块巴掌大的绿色电路板相连的一台小型打印机，突然动了。
“咔哒。”
一声轻响。
一行细小的数字，被清晰地打印在了一张白色的纸条上。
结束了。
李林拿起那张纸条，走了过来，递到钱老面前。
“钱老，请核对。”
钱老的手，有些发抖。
他低头，看看自己团队耗费了半个多小时，用无数草稿纸才计算出的结果。
然后，又看看李林递过来的，那张小小的纸条。
两行数字。
一模一样！
不！
李林的结果，小数点后，比他们还多出了两位！
更加精确！
钱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林。
“用时……多久？”
李林平静地回答。
“从输入参数到输出结果，不到一秒。”
不到……一秒！
轰！
钱老的大脑，像是被一颗炸弹引爆。
一片空白。
半个多小时……
不到一秒！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天与地的差距！
这是马车与火箭的差距！
他一辈子引以为傲的知识，他穷尽一生建立起来的技术体系和逻辑，
在这一秒钟内，被一股无法理解的、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彻底击碎！
然后，碾成了齑粉。
他的目光，越过李林，投向了那块小小的，还在闪烁着微光的绿色电路板。
那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又看向那台能够读取穿孔纸带的机器，看向那台能够打印出结果的机器。
这一切……
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不是技术。
这不是科学。
“这……”
“这……是什么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