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不再是规则光流，而是粗糙、冰冷、带着金属锈蚀痕迹的甲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尘埃味，还有一种……属于老旧飞船的、独特的陈腐气息。
他正躺在一艘陌生飞船的走廊里，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灵魂层面的消耗更是巨大，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搅拌机，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体内冥能近乎枯竭，创世遗骸碎片也黯淡无光，陷入了某种自我保护式的沉寂。
只有脑海中那段关于冰脉的知识和那个模糊的坐标，依旧清晰。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
“醒了？命真大啊。”一个沙哑、带着几分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陈浪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脸上带着防尘面罩的身影正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简陋的扫描仪对着他上下打量。
这人身材不算高大，但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这……是哪里？”陈浪的声音嘶哑得自己都差点没听出来。
“ ‘星梭号’，一艘破烂的货运拖船。”
那人收起扫描仪，掀开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胡子拉碴的脸，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眼神锐利而警惕，“我们在K-77垃圾带边缘捞漂流舱的时候，把你从里面扒拉出来的。跟你一起的，还有几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分散在其他隔离舱。”
吕乐！首席工程师！他们还活着！
陈浪心中猛地一松，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差点让他再次昏过去。他强撑着问道：“我的船呢？”他指的是启明星号。
“船？”那糙汉子嗤笑一声，指了指舷窗外，“这鬼地方，除了垃圾，就是更大的垃圾。你的船？估计已经变成它们的一部分了。”
陈浪顺着他的指引看向舷窗。
外面是幽暗的太空，但并非纯粹的黑暗。无数大大小小的金属残骸、碎裂的船体、扭曲的构件，如同一条浑浊的河流。
在远处微弱恒星的照耀下，缓缓漂浮、碰撞，形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宇宙坟场。这里就是所谓的“K-77垃圾带”。
启明星号看来是在基源地崩溃时被抛到了这里，并且严重损毁，甚至可能已经解体。
他们这些人，大概是靠着紧急逃生舱或者幸运地被某个较大的碎片包裹，才侥幸存活下来。
“你们是谁？”陈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大脑恢复运转。他现在状态极差，冥币几乎耗尽，身体和灵魂都濒临极限，必须尽快搞清楚处境。
“跑船的，兼捡点破烂。”糙汉子言简意赅，“叫我老猫就行。小子，你们是什么人？穿着不像附近的穷鬼，怎么会掉进这鸟不拉屎的垃圾带？还搞得这么……凄惨？”
他的目光在陈浪那身虽然破损但材质特殊的元帅服上扫过，带着审视。
陈浪大脑飞速思考。直接暴露身份和经历显然不明智。
基源地崩溃，放逐者背后的势力、“观测者”、天地银行……太多未知的存在可能关注着那里。他们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必须低调。
“我们是探险者。”陈浪斟酌着词句，声音依旧虚弱，“遇到了空间风暴，船毁了。”这不算完全说谎，基源地的崩溃确实引发了恐怖的空间乱流。
“探险者？”老猫挑了挑眉，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深究，“管你们是干嘛的。按照规矩，我们救了你们，捞人的费用，加上医疗、食宿……啧啧，看你们这装备，应该付得起吧？”他搓了搓手指，露出了一个市侩的笑容，与他刚才锐利的眼神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钱？冥币在这里能用吗？
陈浪心中没底。他尝试感应了一下体内的天王卡。
卡片还在，与他的灵魂绑定，但光芒极其黯淡，像是信号不良一样，断断续续地连接着天地银行的网络。
余额显示……只剩下可怜的五位数。百万亿冥币，几乎在那最后一搏中燃烧殆尽。
虽然早知道消耗巨大，但看到这缩水严重的数字，陈浪心头还是一阵抽搐。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只剩几万冥币，对于普通人甚至低阶诡异而言，也是一笔巨款。关键是，这里的“货币”体系是什么？
“你们……收什么货币？”陈浪试探着问。
“硬通货要么是帝国星元，要么是能量晶块。当然，如果你有门路，天地银行的冥币也行，那玩意在哪都是顶级硬通货，就是兑换起来麻烦点。”老猫随口说道，眼神却紧紧盯着陈浪的反应。
听到“冥币”二字，陈浪心中稍定。能用就行。
“我可以用冥币支付。”他缓缓说道，试图坐直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老猫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那份贪婪却没逃过陈浪的眼睛。
“哦？看来还真是条大鱼。行，规矩你懂，先付定金，一千冥币！”他狮子大开口。
陈浪心中冷笑，果然是坐地起价。
但他现在没力气讨价还价。
“可以！但我需要先确认我同伴的安全，还有联系外界的设备。”他需要知道帝都的情况，需要查询那个冰脉坐标，更需要尽快恢复力量，寻找唤醒小霜的方法。
“没问题！”老猫答应得很爽快，“付了钱，你就是客人。客人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我们尽量满足。”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老旧的手持终端，上面带着一个略显滑稽的骷髅头标志，似乎是某种简陋的冥币接收器。
陈浪集中精神，忍着灵魂的刺痛，尝试调动天王卡的力量。
卡片微微闪烁，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光芒连接到终端上。
老猫紧张地盯着终端屏幕，直到上面显示“收到 1000 冥币”的字样，他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真诚不少的笑容。
“成交！老板大气！”他拍了拍陈浪的肩膀，力道不轻，“你躺着别动，我去给你弄点营养剂，再带你去看你的伙计们。这鬼地方，缺医少药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看着老猫转身离开的背影，陈浪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下飞船引擎传来的微弱震动，以及窗外那片死寂的宇宙垃圾场。
基源地崩溃了，净化协议被强行中止，帝都的危机暂时解除。
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小霜昏迷不醒，启明星号损毁，百万亿冥币近乎耗尽，团队成员失散重伤，自己也是强弩之末。
现在更是流落到了这个陌生的星域，一艘来历不明的破烂拖船上。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那个冰脉坐标指向何方？
帝都现在是否安好？天地银行和“观测者”是否会察觉基源地的异动？放逐者背后的势力是否会善罢甘休？
无数问题萦绕心头，但此刻，陈浪只想先喘口气。他还活着，同伴们也大多活着，这就还有希望。
他轻轻摩挲着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小霜昏迷前最后一丝冰凉的触感。
“等着我，小霜……”他在心中默念，“无论多远，多难，我一定会找到让你醒来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