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喘得像是刚被十万头灵兽追着跑了三千里。肺叶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寒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和刺骨的冷意。他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雪花落在睫毛上，瞬间化成冰水滑进眼角，辣得生疼。
破剑插在身侧，剑尖朝天，血顺着剑脊往下滴，砸在雪上发出轻微的“滋”声——那是热血遇冷凝结前的最后一声叹息。剑身布满裂纹，像蛛网般蔓延至护手处，仿佛再多挥一次就会彻底碎裂。
李昊走过来，脚步沉重，踩得积雪咯吱作响。他脸上还挂着巨猿喷出的黑血，混着汗水，在下巴处结了层薄冰壳，随着说话微微颤动。他的右臂不自然地垂着，指节发紫，显然是刚才那一记硬接的重击留下的伤。
“你还行吗？”他问，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石板。
“你说呢？”墨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晃了晃手中的破剑，剑尖指向天空，“下次打架之前，能不能先让我睡个午觉？或者至少来碗热汤面？我这身子骨，可不是什么神体圣胎，纯靠一口气撑着。”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余波，也不是风雪搅动，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规律震动，低沉、稳定，像有人在底下敲鼓，一下，又一下，节奏分明，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机械正在苏醒。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动。
墨轩的手悄然按在剑柄上，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已变得锐利如刀。李昊则缓缓后退半步，左手指尖轻点腰间匕首的机关扣，全身肌肉绷紧，如同猎豹伏于雪中，只等雷霆一击。
紧接着，那头倒下的巨猿尸体下方，雪层开始泛光。先是微弱的蓝，像是极夜里遥远的星辰，接着转成银白，光芒越来越强，照得整片山谷如同白昼。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蒸腾，升腾起一片乳白色的雾气，将巨猿庞大的躯体包裹其中。
“我靠。”墨轩眯起眼，抬手挡光，“这家伙该不会是充电宝吧？谁打死它还能触发隐藏电源？”
李昊没接话，眉头锁得更紧。他盯着那光缓缓爬升，雪地裂开细缝，露出下面金属般的光泽——那不是岩石，也不是骨骼，而是一种泛着冷光的合金材质，表面刻有精密到极致的纹路。
一条条纹路由巨猿身下蔓延而出，呈放射状铺展，交错连接，构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案。那不是符文阵法，更像是……电路板上的导线网络。
“这地方……不对劲。”李昊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灵气波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能量——冰冷、有序，没有生命感。”
“废话，正常哪有打完怪自动开传送门的？”墨轩撑着剑想站起来，结果手一滑，差点把剑当拐杖捅进自己大腿，“哎哟我去！这玩意儿沾血太滑，跟拿了瓶二锅头似的。”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踉跄几步站稳，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铃响，清脆得不合时宜。
奇怪的是，那光芒似乎随着玉佩的节奏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心跳感应到了某种共鸣。
“嗯？”墨轩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玉佩，那是一块古朴无饰的青灰色玉石，边缘磨损严重，却始终温润如初。他从小戴到大，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来历。“你还有KpI要完成？现在就开始和遗迹对暗号了？”
李昊皱眉：“别乱动，先看看情况。这种级别的遗迹，不可能毫无防护。刚才那头巨猿，说不定就是守门兽。”
“守门兽？”墨轩冷笑，“那也太掉价了吧？一身蛮力，脑子还没核桃大，真要是高科技文明设的关卡，早该放激光炮了。”
他说着，用剑尖在地上划拉两道，沿着那些发光的纹路比对。“你看这些纹路，不像是符文，倒像是……电路板？”
“电路板？”李昊一脸懵，“什么东西？”
“就是那种能通电的板子，听说上古时期曾有过一段‘失落科技’文明，他们不用灵力，也不画符，靠的是‘能源核心’和‘逻辑回路’，按个按钮就能炸山、开天、甚至模拟天道。”墨轩咧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狂热，“说不定咱们误入了哪个远古大佬的实验室，待会儿出来个机器人喊‘主人您回来了’。”
李昊翻了个白眼：“你哪听来的野史？老头睡前故事？”
“嗯，我师父喝醉了讲的。”墨轩耸肩，“虽然八成是吹牛，但眼下这玩意儿——”他指了指逐渐清晰的遗迹轮廓，“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随着光芒扩散，一座半埋于地下的建筑轮廓浮现出来。没有石柱，没有雕花，通体由一种泛着冷光的灰白色材料构成，表面平滑如镜，边缘整齐得不像手工凿刻，反倒像是被某种高能束流一次性切割而成。
最诡异的是，它的门——如果那能叫门的话——是一圈环形结构，中间空着，像是等待某种东西嵌入。环身上布满细密的凹槽，排列成螺旋状，隐隐与空中悬浮的星位对应。
“这门设计得……挺赛博。”墨轩挠头，“连个把手都没有，难不成得刷脸？虹膜识别？还是dNA采样？”
“你少贫。”李昊低声道，“刚才那股力量波动还没散，贸然靠近可能触发防御机制。万一是个自毁程序，咱们就成了陪葬品。”
“防御？”墨轩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桀骜，“那你猜我现在走过去，它是放激光还是喷火？”
说完，他真的一瘸一拐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他靠近那环形门框时，空气中突然出现一层透明屏障，他额头“咚”地撞了上去，整个人后仰一屁股坐回雪里。
“嘶——”他捂着脑门，“还真有防护罩！这年头连门都学会摆架子了？”
李昊忍不住笑出声：“活该。”
“这不是测试嘛。”墨轩揉着额头爬起来，一边嘟囔，“你看，没电击没爆炸，说明系统还在休眠状态。这种老设备最怕两种人——一种是技术宅，整天研究原理；另一种是不要命的，直接莽上去。”
“那你属于哪种？”
“我？纯纯的莽夫plus。”墨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但今天咱不莽，咱讲科学。”
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血弹向空中。
血珠飘到屏障前，竟没有反弹，而是缓缓融入其中，像水滴进了海绵。紧接着，整道屏障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光芒由强转弱，最终消失不见。
“成了！”墨轩拍手，“果然是血契验证，老家伙教的歪门邪道终于派上用场。”
“你确定这不是陷阱？”李昊仍警惕，握着匕首的手未曾放松。
“要真是陷阱，刚才那一撞就够把我脑子撞成豆腐脑了。”墨轩拍拍他肩膀，“再说了，你不想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提升实力的东西？比如一键变强按钮？外挂型功法？还是能让人三年筑基、五年飞升的速成丹炉？”
李昊眼神一动，终究迈出了脚步。
两人并肩迈过门槛。
踏入瞬间，内部灯光逐次亮起，柔和却不刺目，从穹顶洒下，照亮整个空间。数十颗水晶球悬浮在空中，排列成奇特阵列，每一颗都在缓慢旋转，投射出流动的光影，宛如星河倒悬。
地面镶嵌着复杂的金属回路，线条精密如神经网络，中央矗立着一根圆柱形装置，高约三丈，表面刻满流动的符文，正微微发亮，仿佛有生命般呼吸起伏。
“这……”李昊瞪大眼，“这不是文字，是动态符号！它们在动！而且……它们在计算。”
“可不是嘛。”墨轩绕着柱子走了一圈，目光灼热，“而且你看这排列方式，像不像星图？一圈套一圈，还带自转功能。这些水晶球的位置，根本就是按照北斗九星加辅曜排布的。”
他伸手想碰，被李昊一把拦住：“别乱来！刚才外面都有防护，这里面肯定更危险。万一是精神侵蚀类的禁制，碰一下就疯了。”
“你懂什么。”墨轩嘿嘿一笑，“越是高科技的地方，越讲究仪式感。你得先给它点面子，它才肯给你开门。”
“什么面子？”
“比如——认亲。”墨轩掏出玉佩，往柱子上一贴。
玉佩刚接触表面，柱体猛然一震，嗡鸣声骤起，符文流转速度加快十倍，光芒骤然增强，整个大厅都被映成青白色。
“卧槽！”墨轩赶紧缩手，玉佩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吸附其上，迟迟无法拔出，“反应这么激烈？难道咱俩还真是失散多年的父子？它这是见了亲人激动哭了？”
李昊无语：“它要是你爹，我也得叫一声叔。”
柱子的光渐渐稳定，符文重新归于缓慢流动，玉佩也自行脱落，落回墨轩掌心，温度略高，仿佛刚刚参与了一场对话。
李昊盯着那些符号，眉头紧锁：“这些……我好像在哪本书里见过类似的结构。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某些组合方式很像我们家族的秘传文字——那是只有族长才能接触的‘源典’残页。”
“哦？”墨轩斜眼看他，“所以你是说，你家祖上其实是外星人？还是说你们老李家其实是这个基地的管理员后代？”
“闭嘴。”李昊深吸一口气，指着其中一段符文，“这部分，读作‘启源之钥’，后面跟着一串数字序列……等等，这串数……”
他下意识念了出来：“七九三二一零。”
话音未落，柱体嗡鸣一声，符文瞬间转为赤红，一股无形力道猛地爆发，如同高压电流贯穿空气，直接将李昊掀飞出去，摔在三丈外的地上，背部撞上墙壁，发出闷响。
“李昊！”墨轩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人，手指探向他鼻息，松了口气。
李昊嘴角溢血，眉心浮现一道短暂的红痕，眨眼即逝，像是被某种印记灼烧过。
“没事吧？”墨轩拍他脸，“喂，别当场觉醒家族记忆啊，我还等着蹭机缘呢。”
李昊咳了两声，摇头：“那不是记忆……是排斥反应。它不允许我解读。我的血脉……不够资格。”
墨轩回头看向那根柱子，眼神变了。
“不让读？”他低声嘀咕，“说明这玩意儿认主啊。而且……”他盯着符文的运行轨迹，忽然若有所思，“这些符号根本不是死的，它们在模拟某种运行逻辑，就像……程序？指令集？”
他忽然想起什么，摸出腰间酒壶喝了一口烈酒，然后对着柱子喷出一口酒雾。
酒雾飘到柱体表面，竟被迅速吸收，符文颜色微微一闪，由红转青，像是回应了他的试探。
“嘿。”墨轩笑了，把酒壶往怀里一揣，“看来你也不嫌弃凡人供品。”
他转向李昊：“别硬来，这地方不吃猛药。它要的是‘匹配值’——身份、权限、还有……共鸣频率。”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墨轩叼起一根草茎，这次居然没掉，稳稳夹在唇间，“咱得先搞清楚，到底谁才是这里的管理员。”
就在这时，玉佩忽然轻轻一震，与柱体之间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光丝，细若游丝，却持续不断，仿佛跨越千年的信号终于接通。
墨轩低头看着玉佩，喃喃道：“老头子，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