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
话音还没落地，远处山林猛地炸开一阵骚动。枯叶如浪般翻卷腾空，老树断折的脆响接连不断，仿佛有千军万马自地底冲出。一群小妖连滚带爬从密林里窜出来，尾巴夹得比兔子还紧，脸上写满惊恐，边跑边喊：“快逃啊！那妖孽回来了！”
一只兔妖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也不顾脸上的土，连滚带爬往前扑，嘴里嚎着：“我娘昨儿还说今年不用拜山神了，改拜墨轩祖宗保平安！”他一边爬一边回头张望，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谁说他三年闭关不现世？这才刚落地不到半炷香，十里外的风都带着煞气！”
另一只獐子精边跑边把头上刚采的灵芝往裤兜塞，手抖得连储物袋都解不开，最后干脆用牙咬开，一股脑全塞进去。“早知道就不来这片地界采药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他声音发颤，“听说上个月有个独角鹿妖只是路过你家门口晒太阳，结果被你打个喷嚏震飞三百里，落地时还撞塌了三座山头！”
眨眼工夫，整片山头清空得比被抄家还利索，连树上的鸟窝都空了，只剩几根羽毛打着旋儿往下飘。平日里最爱蹲在枝头讲道的老乌鸦，此刻连拐杖都没拿，翅膀一拍就遁入云层；溪边练剑的小蛇妖直接弃剑化雾，临走前还不忘顺走一块写着“此处危险，请勿靠近”的木牌，当护身符揣进怀里。
白虎扭头看墨轩，憋笑憋得耳朵直抖：“你听见没？人家现在不叫你名字，直接叫‘妖孽’。”它爪子轻轻一拨，地上一块碎石飞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又稳稳落回原位，“不过……说实话，你现在站这儿，连我都觉得有点心慌。”
墨轩愣在原地，草茎从嘴角滑落，掉进嘴里，他嚼了两下，皱眉吐出来：“我啥都没干啊，这才刚落地！”他低头拍了拍青衫上的尘土，动作轻缓，像是怕惊扰什么人似的，“我就想回来看看老地方，吃顿热饭，睡个懒觉，怎么搞得跟灭世天劫降临似的？”
青龙慢悠悠整理袖口，指尖掠过衣纹间流转的雷光符印，语气平静如深潭止水：“你灭了三座魔窟，拆了五道封印，顺手把九头蛇老祖的坟头草拔了当柴烧，还拿它的骨灰拌饭喂鱼——这些事加起来，够编一本《洪荒十大恐怖传说》了。”
朱雀拍手接话，尾羽兴奋地炸成一朵红莲：“最新版本听说已经出到第七章，《墨轩夜袭阴冥殿，鬼差集体请假》！据说那天整个地府停摆三天，阎罗王亲自写了封求和书，托梦给人间道士焚化，就差没跪着喊爹。”
玄武点头补充，龟甲上浮现出一道古老卦象，随即崩裂：“昨天有只狐狸精路过北原，看见你腰间的玉佩反光，当场吓晕，醒来后逢人就说见到了‘死亡之光’。现在那边已经开始流传歌谣：‘玉佩一闪，魂飞魄散；墨轩一笑，三界颠倒。’”
“哈？”墨轩瞪眼，“那是阳光照玉佩……能怪我？”他抬手摸了摸那枚通体漆黑、边缘泛银光的古玉，无奈道，“这可是师尊留给我的唯一信物，我还指望靠它证明身份呢。”
麒麟默默看了他一眼，眸中映出万千星轨运转之景：“你在实验室用混沌兽残牙干扰系统时，画面被某些高维存在截取传播了。现在不止洪荒，连几个边缘小界都在传——有个地方已经开始供你的泥像，香火还挺旺。听说有个村子每逢旱灾就抬你神像游街，说只要念三声‘墨轩保佑’，天上立马乌云密布。”
“哈？！”墨轩差点跳起来，“谁准他们立像的？还没收版权费呢！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成雨神了？”
“人家写的是‘镇妖尊者·墨轩大帝’。”白虎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獠牙，“底下还刻一行小字：诚心供奉，保你不被他路过。听说有人不信邪，故意把你神像倒着挂，第二天全家梦见你站在床头冷笑，吓得连夜搬家。”
墨轩扶额，长叹一口气：“这都哪儿跟哪儿……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么大帝，我就一想偷懒吃顿安稳饭的普通人！三年前闭关是为了调理体内暴走的能量，不是为了修炼什么禁忌秘术；我去魔窟是奉命清剿残余邪祟，不是为了刷战绩扬名立万；至于九头蛇老祖……那坟头草长得太茂盛，挡了路，我不拔它自己都要绊倒！”
话音刚落，他抬脚往前走，靴底踩碎一片落叶，发出轻微脆响。
结果刚踏进前方山谷口，异变突起。
原本鸟鸣不断的林子瞬间安静，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停了，仿佛天地屏息。紧接着，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是他！！！”
下一秒，整座山谷炸锅。妖修们扔下锅碗瓢盆，连法器都不要了，抱头鼠窜。一只熊妖正炖着汤，听见动静掀锅盖就跑，锅飞出去三丈远，汤洒了一地，香气还在空中飘荡，锅铲还挂在树枝上晃悠；两只狼崽子正在打架，一听“墨轩来了”，立马抱在一起哭：“哥，咱妈没骗人，真有这么个煞星！小时候说的那些睡前故事全是真的！”
连村口那对镇守百年的石狮子都不淡定了，一个咬住另一个尾巴，嗖地钻进地缝里，只留下一对耳朵在外面抖，像两片被风吹乱的枯叶。
墨轩站在空荡荡的村口，望着满地狼藉，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青衫，又摸了摸脸：“我……真长得很凶？”
他确实不算俊美，眉骨略高，眼角微挑，鼻梁挺直却带着一道旧伤痕，唇薄而常抿成一线，看起来总像藏着心思。可也不至于吓人吧？他在镜前试过微笑——虽然僵硬了点，但好歹算友好。
朱雀笑得直拍翅膀，羽毛纷飞：“你上次去遗迹试炼，守门的千年藤妖看见你转身就自焚，说宁死不当你的考官。后来调查发现，它早在一百年前就听过你的事迹，说你进第一关时嫌机关太慢，直接一脚踹塌整座塔，压死了七只守护傀儡。”
白虎补刀：“前两天有头老龟在茶馆吹牛，说自己见过你，结果当晚就被同族举报了，说他散播恐慌情绪，罚抄《不要相信谣言》一百遍。听说抄到第五十遍时精神崩溃，开始画你的肖像，边画边念叨‘大人饶命’。”
青龙轻咳两声，神情罕见地认真了些：“其实最离谱的是幼崽教育。现在家长不说‘狼来了’，都说‘墨轩到了’。据说有个熊孩子不肯睡觉，他妈一句‘再闹墨轩来抓你了’，那娃一秒闭眼装死，第二天上学还偷偷往枕头底下塞护身符。”
墨轩张了张嘴，想辩解，又觉得越描越黑。他弯腰捡起一根新草茎叼上，试图找回一点昔日闲散的模样。
结果刚咬住，风一吹，草茎又飞了，啪地贴在朱雀脸上。
朱雀一把扯下来，笑得喘不上气：“你还装潇洒？你这演技连三岁狐童都骗不了。人家小孩都知道，你走路都不用踩地，是靠杀气把自己托起来的。”
墨轩也不恼，反倒笑了，笑容懒散中透着一丝释然：“行吧，既然大家都觉得我是妖孽，那我也不挣扎了。”
他抬头望天，阳光正好，穿过层层叠叠的云海洒落人间。玉佩轻轻晃动，叮当响了一声，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救世主多累啊，整天背责任，还得讲道理。妖孽多好，想打就打，想躺就躺，还能顺便吓唬吓唬不听话的小孩。”他顿了顿，忽然低声哼起一段荒腔走板的小调，“朝南走，别回头，听见脚步莫停留；若见青衣负破剑，闭眼装死保无忧……”
朱雀眼睛一亮：“要不咱们编个顺口溜？传得更广点？说不定以后能当童谣教娃娃们唱。”
“来来来！”白虎拍手，“我先起头——墨轩走，妖兽抖，谁见谁往裤里流！”
“不行不行，太俗。”朱雀摇头，“得押韵又有气势——墨轩行，天地惊，一口唾沫灭万灵！”
青龙嫌弃地看着它：“你们这是夸还是黑？听着像诅咒。”
玄武缓缓开口，声如钟鼓，震动虚空：“墨轩过处，寸草不生，百妖避退，万鬼哀鸣。”
众人一静，齐齐点头：“这句可以。”
墨轩听着，笑得肩膀直颤：“你们这是要把我塑造成灭世魔头啊？等哪天我真生气了，你们别后悔。”
麒麟忽然低声道，声音如风吹沙砾：“有时候，恐惧比敬畏更管用。你不需要他们爱戴，只要他们不敢惹你，就够了。这个世界不怕英雄，只怕疯子。而你……恰好让他们觉得你什么都敢做。”
墨轩沉默片刻，忽而咧嘴一笑，眼角那道旧疤微微牵动，竟透出几分少年意气。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步伐轻快，破剑在肩头晃荡，玉佩叮当作响，每一步落下，地面竟隐隐浮现一道极淡的血纹，转瞬即逝。
身后，一只躲在石头缝里的小蛇探出头，看清他的背影后，吓得当场蜷成个球，咕噜噜滚下了山坡，一路撞翻七八块石头才停下，尾巴尖还在抽搐。
白虎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你说，以后会不会有人专门画你的画像贴门上，当门神用？听说已经有作坊在批量生产你的面具了，涂成青面獠牙那种，挂在门口驱邪。”
墨轩头也不回，声音随风飘来：“那得加钱。而且得注明——此妖孽非彼妖孽，本尊只吓坏人，不吓老实妖。要是哪家用了假货招来真祸事，概不负责。”
朱雀追问：“要是有不怕死的非要挑战你呢？比如哪个新生代天才，觉得自己能打破神话？”
墨轩脚步一顿，回头一笑，阳光落在他眼角，映出几分懒散又危险的意味，仿佛一头沉睡多年的猛兽终于睁开一只眼。
“那就让他试试——”
“看看是他命硬，还是我的剑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