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时愿出生的那个小庙已经金碧辉煌,门庭若市了。
时愿送走了最后一位香客,感受着体内彻底融合的仙骨,笑的开心。
她瞥了眼身后的男人,冷淡开口:“小和尚,每次我替人算运改命,你日日都来,莫不是也想改命。”
都怪她第一次没忍住调戏了一下,这个小和尚真好看,就被他赖上了。
梵音终于抬眸,眉眼寂静,仿若不沾尘世:“执念生苦,苦由心造。施主既知是执念,自当放下,有因有果,今日因改命,他日果必究。”
时愿盯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声音轻缓:“你不懂人心呀。”
她靠近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你可知,有人愿意用全部,赌上所有去改那过去的一次,这般真诚美好又富饶的愿望,我怎么不替她实现呢?”
他微微一顿,眉心微蹙,终是低声叹息:“太过执着,终究是孽,小僧劝你莫参与他人因果。”
“来回来去这么一句,不是怕我抢了你们佛门的生意,还是喜欢我?”
梵音看了眼时愿,耳尖修红,攥着手中的佛珠。
“施主……休得胡言。佛门弟子,四大皆空,无爱无憎。”
时愿戏谑道:“可是小和尚你耳朵红了。”
梵音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耳朵一点点变化便叫人清晰看到。
鼻梁高挺,唇色很淡,形状却姣好,总是微微抿着,下颌线条清晰利落。
周身总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悲悯却疏离的佛光,令人不敢亵渎近前。
梵音指尖合十:“小僧见施主执念过深,随口提点,并无他意,若无他事,小僧便离开了。”
说罢,他便要转身就跑,脚步却有些仓促,后面好似有女鬼在追他一样。
时愿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笑出声。
……
翌日,对面桌上的男人跪求时愿替他实现家财万贯的愿望。
时愿盯着他,告诉他需要提供下辈子灵魂时,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这辈子过的好就行,下辈子的事交给下辈子的自己。
时愿勾唇,声音轻缓:“好,愿望达成。”
男子眼睛瞬间亮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发财了,头也不回地往家跑。
时愿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尚未收起笑意,便察觉到一股淡淡的佛光悄然过来。
下一秒,那缕佛光就萦绕在男子身上,慢慢消散。
“梵音!”
她转头望去,果然梵音不知出现在酒楼大厅。
时愿起身朝着他走去:“不拆我台会死吗?”
“施主不该随意动用灵力许此类心愿,那人家里挖出财宝,第二日便会召来马匪,抢夺过程被虐杀,这样只会徒增孽缘,小僧只是替施主化解灾祸。”
“化解灾祸?”时愿轻笑一声,“他死与不死同我何干,我只知道你将送上门的客人赶跑了,赔我?”
梵音脚步下意识后退半步:“不可,小僧岂能陪你。”
“是赔偿,小和尚你倒是想的美。”
梵音耳尖的红晕从脸蛋蔓延至脖颈,这…这人真坏。
时愿微微倾身,凑到他面前:“我替人许愿,本是图个舒心,也图几分灵力滋养。你一次次拆台,断我机缘,不赔偿可说不过去。”
“如何赔…赔偿。”
未等时愿出声,楼下忽然传来了喊声。
“就是她!那个装神弄鬼许愿的骗子!”
“还有我!她说能让我生意兴隆,结果我铺子被人砸了!抓她去见官!”
时愿脸色微变,俯身望去,只见巷口涌来十几个人,有老有少,个个面带怒容。
时愿瞥了一眼旁边的梵音,这是人间,她灵力虽然全部恢复,仙骨也融合,但人多眼杂,不宜动手。
“你看看你惹出来的锅。”
几人将他们两个围上了,讨要说法。
“梵音,你不是说你是佛门高僧,怎么这点问题都不懂!”时愿质问。
“施主,那你…你还说自己…是许愿神明呢。”
时愿仰头辩论,后退三步。
就这样,他们一人一句,每说一句便后退一步,已经撤出一大段距离。
周围嗑瓜子的动作一顿,终于发现不对。
“你们是不是要逃跑?”
时愿冷哼一声:“谁说我们要逃跑了?素以,既然如此,我们便同时解释叫你们分辨对错。”
“施主,我正有此意!”
“好,那我数三二一,然后一起念,三……”
三还没喊出来,时愿伸手便抓住了梵音快速撤离。
周围人都愣住了,然后赞叹道:“我靠!”
梵音素来断情绝爱,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
脑海一片空白,竟忘了反抗,也忘了思考,只下意识跟着时愿的脚步,被她拉着转身就跑。
“施…施主!”梵音看着前面奔跑的少女,结结巴巴地开口,“刚刚你叫我配合你,可我…我们为何要跑?我可与他们解释……”
“解释个屁!他们只认结果,不认缘由,再说追兵也来了,不跑等着被抓?”
梵音跟在她身后,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耳边全是两人急促的呼吸声、雨水滴落的声音,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那点温热的柔嫩触感上。
他下意识收紧掌心,轻轻回握了一下时愿的手,等他反应过来,脸蛋爆红。
烟雨朦胧中,两人手拉手奔跑的身影,显得仓促又狼狈。
梵音一边被时愿拉着跑,一边悄悄用余光打量她的侧脸。
下一秒就被她拽进小巷子。
身子被她扯过,牢牢地将人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时愿仰头看他:“抱我。”
他身形挺拔,僧袍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此刻将她整个人笼罩。
梵音手臂撑在她身侧的墙壁上:“施主…我……男女授受…”
“别废话。”
话音刚落,巷口的脚步声便到了巷口,有人低声呵斥:“这边好像有动静,快过来看看!”
时愿眼神一凛,不再给梵音犹豫的机会,伸手便环住了他的腰,将小脸埋进他胸口。
佛门清规,眼前的女施主。
怎么选?
几秒后。
梵音的动作有些笨拙,有些僵硬,手臂慢慢环上她的小腰,整个手都在颤抖。
巷口的人搜寻了片刻,看到角落拥抱的两人刚要怀疑是刚刚的那些人。
下一刻就被同伴否决了,那可是和尚,怎么可能抱女子呢。
几人低声抱怨了几句,便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烟雨之中。
小巷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施…施主,他们…他们走了。”
时愿没有立刻松开他,反而微微抬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
“嗯,走了。”
时愿在他胸口轻轻蹭蹭:“小和尚,你身材还不错嘛。”
梵音抱她也不是,推开她也不是。
双手垂在身侧拽裤角:“我…我只是…只是平时锻炼多些。”
他心里疯狂念着清心咒平复心底的纷乱,可心里的话哪有怀中真实的姑娘惹人注意。
时愿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没再继续逗他。
两人出了巷子,梵音这次学乖了,他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半尺的距离。
不会靠太近,但目光却始终黏在她的背影上。
他这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才跟随她罢了。
直到时愿走近小酒馆,他在门口犹豫起来,若她在酒馆出了意外呢。
不对!
清规清规,不可想女施主。
若她在酒馆给人实现愿望呢,这般不好。
梵音念着清心咒跟了上去。
他从未喝过酒,不知酒是什么味道,出家人从不饮酒的。
小酒馆不大,陈设简单,就设在临水旁边,周围游船之人不少。
暮色黄昏,小桥卧波,流水浮灯,朦胧唯美。
梵音坐在她对面,双手规矩地放在桌上,攥着佛珠。
他不敢看周围喝酒的食客,也不敢与时愿对视。
只低着头,快扎进裤子里。
“不是说赔偿,来喝吧。”
梵音浑顾不得她似笑非笑的眼眸,猜测她心底定笑话自己。
“我赔偿你,你便不再参与这恶人因果?”
时愿捧着腮帮子,点头。
他怎么这么天真呀。
梵音犹豫片刻,指尖微微发抖,拿起酒壶,笨拙地给自己倒了小半杯。
闭上眼睛,仰头将小半杯一饮而尽。
也让他原本就通红的脸颊,烧得更旺了。
半杯足够眼神迷离,这小和尚一口酒都沾不得啊。
时愿托着腮,支在桌上,静静看着他喝醉的模样,唇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他平日里冷静规矩,连说话都轻声细语,拘谨自持。
可喝醉了之后,全然没了那副模样,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汽,轻轻颤动着。
原本紧紧攥着的佛珠,不知何时滑到了手腕上,松松散散地缠着。
他微微歪着头,眼神迷离地望着时愿,模样乖巧。
“小和尚,”时愿拿着酒,好笑地坐于他身边,轻轻开口,“还喝吗?”
梵音听到她的声音,眼神依旧涣散,努力眨眼花了很大的力气看清她的模样。
眼底依赖又多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不…不喝了…头晕…乎乎的…”
他微微晃了晃脑袋,险些从凳子上滑下去,下意识伸手,胡乱抓住了身边时愿的手腕。
摸到小手那一瞬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懵懂的笑。
“你…你别跑…梵音…梵音还没赔偿你…你说…赔偿你…你就不造孽了…说话要算数…”
时愿被他抓得牢牢的,看着他眼底的认真:“我不算数又怎么样?你能奈我何?”
梵音闻言,欢喜褪去,眼眶发酸:“不行…你要算数。你说了不参与那些因果,你不能骗我…”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俯身,凑近时愿,一字一句委屈道:“你答应我的…”
话音落下,他没了力气一般,脑袋轻轻靠在了时愿的肩膀上。
时愿盯着远方,目光没有了焦聚,抬手灌口酒。
“我这般罪大恶极的人,连神明都不渡我了,还管我做什么。”
以后便是逆天之举,前路漫漫,皆是劫难,皆是因果反噬。
夜色渐浓,两人相互搀扶着,脚步踉跄,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梵音走着走着,突然将手中佛珠拽下来,住持嘱托的佛珠不离身忘却的干干净净。
他将自己修佛最重要的东西戴到时愿的手上。
江南酒意中,梵音笑意盈盈:“神不渡你,我渡。”
时愿也弯了弯眉眼:“好啊,那就劳烦梵音大师了。”
满城花瓣飘落,不知是不是沉浸在梦中。
一个意外的吻发生了。
梵音的吻笨拙又用力,他一个灵力闪到自己的禅房。
两人重重跌进身后柔软的床榻,僧袍与红裙纠缠,衣衫凌乱,呼吸交错。
时愿的指尖深深陷入身上的肩膀,指节泛白。
他生涩地探索…
指尖触及她腰间衣带的结,动作慌乱急切,扯了几下都未能解开,反倒将自己逼出一层薄汗。
最后干脆一掌灵力打散,他的吻从她的唇一路向下。
自己的僧袍也彻底散开,露出年轻僧人从未示人的胸膛。
不是习武之人的刚硬,而是常年清修铸就的清晰线条,白皙腹肌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时愿睁开眼,看见他额间渗出的细汗正沿胸膛滑落,最终滴在她锁骨上。
一个规矩守旧的乖僧变成这副野兽模样。
“梵音。”她抽泣着唤他的名字。
“时愿,念念。”他第一次敢这么叫她,“我完了。”
一旦叫出来这样的名字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不是悔恨,是认命。
是苦修千年的清规全线溃决,哪还有戒律清规。
他在时愿身上…
像迷失的旅人沉沦在最后一片净土里沉沦。
而这净土,正是他原该避之不及的红尘本身。
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经卷上,与那些古老的梵文重叠。
她在他耳边呢喃,分不清是情话还是咒语,或许对此刻的梵音而言,这两者已无分别。
他都享受至极罢了。
禅房内,衣襟碎片从桌上滑落,落在地上的佛珠上。
檀香与胭脂的气息彻底交融。
远处的钟声恰好响起,一声,一声,撞开夜色,又沉入更深的夜色里。
相隔千里的圆寂寺庙主殿,住持敲木鱼的动作顿了一下。
缓缓闭上眼睛:“阿弥陀佛…”
………
清晨。
梵音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