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攫住了每一颗刚刚被胜利和悲伤洗礼过的心。
不需要警报，也无需蜂鸣。
从“天剑”中队的驾驶舱，到地球的联合指挥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如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钉在了那片巨大的战术星图上。
星图尽头，那片代表噬星者主力舰队的恐怖红云中，一艘体积是“血牙号”百倍以上的巨兽光点，亮起了刺目到极点的血色光芒。
一条崭新的、霸道无比的红色航线被规划出来，无视所有星体与障碍，如一柄即将刺穿心脏的利剑，笔直指向他们身后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目标——地球。
旗舰“利维坦”号，亲自下场了。
“完了……”
“铁臂”那双燃烧着熊熊战意的虎目，瞬间光彩尽失。他看着那条代表绝对死亡的航线，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柔指”捂住了嘴，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无关牺牲，只因彻骨的冰冷。
刚刚那场用鲜血和意志换来的胜利，在此刻看来，就像一个幼稚的笑话。
他们拼尽全力，打死了一只闯进家门的野狗。
而现在，这只野狗的主人，那头真正的史前凶兽，被惊动了。
它甚至懒得咆哮，只是不耐烦地，抬起了那足以踏碎星辰的巨足。
联合指挥中心，欢呼声戛然而止。
上一秒还抛洒在空中的纸张，此刻正轻飘飘地、如同悼词般缓缓落下。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脸上的狂喜凝固成了惊骇的浮雕。
钱多多呆呆地站在椅子上，手里那份写着“李牧……生命体征微弱”的报告单滑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差距太大了。
大到连升起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是一种奢侈。
然而，就在这片足以让文明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变化发生了。
【“创世纪一号”，您收到一则来自“利维坦”号的加密通讯请求。】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尹恩秀的驾驶舱内响起，如此突兀。
尹恩秀微微一怔。
通讯请求？来自那艘准备将一切碾为齑粉的敌方旗舰？
是宣判前的戏弄，还是猫捉老鼠时无聊的挑衅？
“接通。”
她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动摇。纵使下一秒就是毁灭，她也要站着，听完敌人的遗言。
通讯接通，没有图像，只有一道毫无波澜、仿佛由无数金属齿轮摩擦而成的电子合成音，响彻驾驶舱。
“个体‘尹恩秀’。”
对方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的战斗方式已被记录。你所应用的‘瞬光五连踢’星战化模式，在三维空间内实现了超越常规物理法则的五次连续折越打击。根据帝国战斗序列评估，你的单位战斗力，已达到三级战斗单位‘皇家卫士’的准入标准。”
尹恩秀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方不仅看穿了她那一击的本质，连招式的名字都分毫不差！他们对地球的监控，已深入到何等恐怖的程度！
那道电子音顿了顿，继续用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
“这是一份……评级认证。”
评级认证？
尹恩秀的脑中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个数据包通过加密频道，被直接发送到她的战机系统。
【是否接收来自“利维坦”号的文件：“虚空蝗虫（拾荒者）种族资料全集”？】
尹恩秀下意识地选择了接收。
下一秒，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资料在她的战术面板上展开。
那里面包含了刚刚被他们歼灭的“血牙”舰队所属种族——“虚空蝗虫”的一切。母星坐标、殖民星系星图、舰队部署、社会结构、基因序列图谱，乃至该种族在生理和精神层面上的每一个弱点……
这份资料，足以让人类付出极小代价，就将这个在宇宙中游荡了上千年的拾荒者文明，从根源上彻底抹去。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尹恩秀被这匪夷所思的举动镇住时，那个电子音给出了最后的解释，声音依旧冰冷，却让她感受到了一股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刺骨的凉意。
“这是贺电。”
“恭喜你们，用一场合格的战斗，证明了你们的物种价值。”
“恭喜你们，正式踏入了这片猎场的门槛。”
话音落下。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同一时间，战术星图上，那艘如同梦魇般压来的巨兽旗舰“利维坦”号，缓缓停下了脚步。那条刺目的红色航线，无声地消失了。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停在远方，像一尊漠然注视着蝼蚁厮杀的远古神只，再无任何动作。
威胁……解除了？
驾驶舱内，尹恩秀看着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种族灭绝报告，又看了看远方那支仅仅是存在，就足以压垮一个文明的恐怖舰队，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与恐惧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她终于明白了。
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在那个名为“噬星者帝国”的顶级掠食者眼中，刚刚这场关乎人类存亡的血战，根本不是什么入侵与反抗。
那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成人礼”。
一场用来检验他们这群“原始爬虫”，是否有资格拿起刀叉，坐上牌桌的入门测试。
而他们，通过了。
所以，帝国送上了一份“贺电”。贺礼，是另一个“失败者”的全部情报，像一份屠宰指南一样，被轻描淡写地丢了过来。
……
月球背面，阴影基地。
苏砚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听”到了那段对话，也“看”到了那份资料。
【人间情绪收藏家】的面板上，刚刚因为绝望而变得灰暗的能量条，此刻正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绪所浸染。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被更高维度的存在，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
一种比当初在交流会上，被所有人嘲讽为“哈巴狗”时，还要强烈千百倍的，来自整个文明层面的……屈辱！
苏砚攥紧了拳头。他明白了，要对抗这种视文明为玩物的“神”，就必须守护住构成“文明”的每一个“人”。
新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而这一次的敌人，不再是可以用拳头去讲道理的对手。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与那艘悬停在远方的“利维坦”号对视。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通讯器，突然响起。
是钱多多用最高权限，从地球指挥中心打来的紧急通讯。
“砚哥！！”
钱多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
“李牧他……他不行了！医疗船说他的精神力场正在崩溃，除非……除非能有宗师用‘心之境’的力量为他续命！可是现在所有宗师都在闭死关……我们……”
苏砚的目光，从遥远的星空，缓缓收回。
他看向了自己情绪仓库中，那一缕刚刚收藏的，名为【守护之殇】的金色情绪。
那是强者为守护而流的血。
是李牧用生命换来的，最珍贵的宝藏。
苏砚站起身，平静地对钱多多说道：
“准备一架最快的飞船，来接我。”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