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很不喜欢宋武华，大哥脾气好，一向让着我，可只有他，处处欺负我。”
“我十岁那年，父亲从拍卖行拍回个青花瓷瓶，宝贝得不行，特意摆在书房博古架上，结果他跟同学疯闹时把瓶子撞碎了，转头就跟爸妈说是我攀博古架碰掉的。”
“爸妈那会儿信他多过信我，打了我十下手板，手肿得连筷子都握不住。”
“还有次更过分，他在外面跟人打架，把人家的自行车砸坏了，要赔五块钱，他不敢跟爸妈说，就趁我上学，偷偷把我书架上的书全搬去废品站卖了。”
“那里面有我攒了好久才买的《西游记》连环画，还有父亲给我手抄的《唐诗三百首》，每页都有他画的小插画。”
“后来他上了初中，忽然就懂事了，不再跟我抢东西，甚至会把老师奖的笔记本分给我。”
“我那时候还傻，以为是他长大了，变好了，现在想想，本性这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变。”
赵成渝听得眉头直皱。
如果他有个妹妹，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让妹妹去背黑锅。
不过他诧异的是，宋幼宁自始至终没叫过二哥，提起宋武华时，语气里全是疏离，看来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事儿。
宋幼宁抬眼撞见他的疑惑，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而且，当年家里被举报，就是他干的。”
“什么？”赵成渝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他不是没见过亲属举报的事儿。
就像赵婆婆，当年为了不连累家人主动捐地，可最后她的丈夫和亲生儿女还是因为怕被牵连，主动举报。
但宋家不一样，从宋幼宁的话里听，家里条件优渥，兄弟间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宋武华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赵成渝下意识问：“宋同志，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不会错的。”宋幼宁打断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家里下放后，大嫂的父亲托人打听消息，才知道我爸妈和大哥被定罪，一是因为有人举报他们通敌，二是从家里搜出了两封外文信。”
“你不知道，早在局势紧张之前，我爸妈就察觉不对劲，连夜把家里所有跟国外沾边的东西，包括大哥的留学证件，还有一些外文的医书和信，全烧了，连一张纸片都没留。”
赵成渝猜测：“那些信会不会是别人伪造的？”
不过很快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毕竟谁会这么费尽心思去对付一个医术出众的中医呢？
宋幼宁摇了摇头，眼底泛起冷意。
“大嫂后来托关系看过证据，那信上的字迹，确实是大哥的，但那不是近几年写的，是大哥还在国外学医时，寄给宋武华的。”
“宋武华虽然学习不行，但英语很好，天生做汉奸的料。”
赵成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你这骂得也太脏了。”
宋幼宁哼了一声：“本来就是！他喜欢找些冷门的英文小说看，有一次，他正在看的孤本小说中间缺了两章，他特意写信托大哥在国外的旧书市场找找，让大哥找到后手抄一份寄回来。”
“而那本书，在当时被列为禁书，但大哥在国外并不知道这一点。”
“我被送上火车的那晚，正好是爸妈和大哥被带走的那晚，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唯独放过了宋武华，而且第二天，报纸上就出现了宋武华跟家里彻底脱离关系的登报说明，这要是没提前准备好，谁信啊？”
赵成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琢磨：“这么说，事情确实不对劲。可你二哥……”
他顿了顿，对上宋幼宁骤然冷下来的眼神，连忙改口：“宋武华，他为什么要举报？这对他没半点好处。”
宋幼宁皱眉：“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不然我实在想不透，他为什么要对家里下这种狠手。”
赵成渝顺着她的思路往下猜：“我知道自己是婆婆捡来的，是因为婆婆从来没有瞒过我，假如宋武华真不是亲生的，那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他的亲生父母找上门了？”
宋幼宁闭上眼，努力在模糊的记忆里搜寻。
最后还是摇摇头：“我记不太清了，但我记忆里从没见过宋武华跟陌生人私下接触，至少在我面前没有。”
她垂着眸沉思，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尖微微皱着，透着股孩子气的认真。
赵成渝看着，心头忽然一软，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手心触到发丝柔软的触感时，他才猛地回神，手僵在半空，耳尖瞬间发烫：“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幼宁抬眸盯着他，小脸绷得紧紧的。
赵成渝心里一沉，也对，这样的动作确实太过亲密，她要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微微垂眸。声音低了些：“抱歉，要是你介意……要不，我让你摸回来？”
宋幼宁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阳光斜斜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下颌的线条，鼻梁的弧度和记忆里大哥的模样渐渐重合。
她瞳孔骤然一缩，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从这个角度看，他更像大哥了！
赵成渝见她半天没动静，正想抬眸解释，头顶忽然传来轻轻的触感。
他怔愣地抬头，撞进宋幼宁眼里盛着的笑意里。
“不是你说让我拍回来的吗？”她指尖还轻轻搭在他发顶，语气里带着点狡黠的得意。
赵成渝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傻气十足：“嗯，是我说的。”
宋幼宁忍不住被逗笑。
两人相视一笑的瞬间，相似的眉眼在晨光里交叠，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有几分重合。
宋幼宁收回手，语气认真起来：“关于宋武华是不是亲生的，我会尽快给爸妈写信问清楚，至于你，如果最后查出来，你和我们家没关系……”
赵成渝心里一紧，却很快稳住神色，主动接话：“没关系也不要紧，那我能不能……认你当干妹妹？我现在……没有家人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涩，像被风吹散的碎絮。
宋幼宁眼睛忽然亮了，像点亮了两簇小火焰：“要认也是我当姐姐！”
赵成渝想都没想就拒绝，语气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执拗，“不行，我比你大，得我当哥哥。”
宋幼宁鼓了鼓腮帮子。
赵成渝看着她不服气的模样，忽然笑了，提议道：“让阿默当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