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壁炉的余烬苟延残喘,门外积雪被反复踩踏,发出规律而烦人的窸窣声。
鼬没有真正沉睡。
他维持着忍者最低限度的休息——身体放松,积蓄能量,意识却时刻紧绷,悬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界。
所有感官化作精密仪器,捕捉屋外每一丝动静。查克拉彻底沉寂,感知如同蒙上厚纱,失去了往日的清晰。
但多年严酷训练淬炼出的听力、直觉和对环境的敏锐感觉,仍是他此刻最可靠的武器。
每一次脚步更替,每一句压低的话语,都被他无声记录,拆解分析。阿勇似乎和另一名村民完成了轮换。
新来的看守脚步更重,呼吸也更粗,显然不如阿勇警惕和适应。偶尔有只言片语顺着门缝和墙壁裂隙钻进屋里:
“…盯紧点…村长特别交代的…” 是阿勇交班时的声音,带着严肃。
“…知道啦…一个外乡人,还能飞了不成?这鬼天气…”接替者不耐烦地回应,满是抱怨。
“…那家伙…邪门…看着不壮,劈柴的力气…还有生火那玩意儿…”阿勇压低声线,声音充满了困惑与警惕。
“…三天…村长说了,就三天…到时候他自己不走,也得‘请’他走…”最后那几个字不带任何感情。
三天…时间如指间流沙。
他必须在限期内,从这个封闭的堡垒中榨取尽可能多的情报,为下一步行动铺路。生存之外,信息的价值远超一切。
天光艰难穿透灰白色的云层,投下第一丝微亮时,鼬便彻底清醒。每块肌肉在寒冷和僵滞中苏醒,带来细微的酸胀。
他沉默地添入几根细柴,小心地将壁炉里那点微弱的火种重新吹旺。橘红色的光芒挣扎着扩大,试图驱散一夜积攒的、几乎凝冻血液的寒意。
微弱的温暖也是希望,必须维持。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食物和柴火尚能支撑一两天,但时间无情流逝的压迫感,比任何进攻都更令人窒息。
简单的进食——黑麦面包粗糙地刮过喉咙,冷肉需要费力咀嚼——更像维持机能的任务,而非享受。
鼬再次回到那扇模糊的窗前,如昨日一般,将自己化为一道静止的影子,透过结满冰霜的玻璃,继续贪婪而无声的观察。
村民们开始一天的活动,而宝可梦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
牠们与人类的互动模式构成了极其复杂有趣的观察对象,宝可梦和人类的共生远比他最初想象的深刻。
不止是工具。一个中年壮汉正奋力劈柴,一只形似河狸的宝可梦灵巧地在他脚边穿梭。
牠不仅将劈好的木块迅速叼到一旁堆叠整齐,甚至会在壮汉抬手擦汗时,用脑袋顶过装满清水的木碗。
这超越了简单的指令执行,蕴含着预判与协作。
不止是伙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自家门槛上,借着天光缝补厚实的皮袄。
一只羽毛艳丽如虹、体型娇小的鸟类宝可梦亲昵地停在她微佝的肩头,用小喙轻轻梳理她花白的鬓发,不时发出极轻柔的鸣叫。
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宁静的笑意,偶尔低声对肩头的小家伙说些什么。情感的联结,近乎家人般的陪伴。
甚至是玩伴与保护者。几个裹成球状的孩子在雪地里追逐嬉闹,扔着塞满干豆的软布包。
他们身边跟着几只圆滚滚、覆满苔藓和冰雪、如同移动小岩石的生物。
它们笨拙地滚动,试图加入游戏,有时不小心撞在一起,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而当一个孩子跑得太快险些滑倒时,最近的那只“小岩石”立刻伸出短小的肢体,努力想要撑住他。本能般的保护行为。
命令、协助、陪伴、情感联结、娱乐与保护… 鼬默默记录,不断修正对“宝可梦”的认知。
它们绝非简单的驯养动物或战斗工具,而是深度融入社会每个毛细血管、拥有高度智能和复杂情感的生命体。
理解这种独特的共生关系,是理解这个世界运行逻辑的基石。
他的目光如精准的探针,再次扫过村民们腰间几乎人手一个或多个的红白圆球。这无疑是所有互动的核心节点。
一个看似准备外出狩猎的训练家青年站在村口空地上,熟练地摘下一颗球,轻轻抛出——
一道奇异红光闪过,一只精神抖擞、喙部锐利、眼神机警的鸟类宝可梦出现在雪地上,有力扇动翅膀。
青年笑着拍拍牠的背脊,牠则亲昵地用喙蹭蹭主人的手,随后昂首挺立,准备出发。
召唤与储存。
如此便携高效的方式…这技术背后的力量体系远超想象。没有它,我在此界便如盲人夜行,寸步难行。
近午时分,气温略升,寒风依旧刺骨。转机出现在看守的短暂松懈与孩童永不枯竭的好奇心相交的时刻。
一个小男孩出现了。
他对木屋里能劈开硬木头、被阿勇哥哥严加看管的“怪人”兴趣浓厚。他不再满足于远远堆雪人,而是试图一点点靠近木屋,踮脚想从窗户看清里面。
阿勇显然注意到了,粗声呵斥:“小豆子!离远点!别捣乱!” 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吸引过去。
鼬的听觉在这一瞬提升至极限,牢牢锁定来自村庄另一侧——两位正站在屋顶修补被风雪损坏烟囱的村民——随风飘来的断续对话。
“……所以说,这老家伙非得去一趟百代市不可了,磨坊那个轴杆,只有‘友好商店’里有备货…”
“……这鬼天气,山路肯定又被埋了,怎么去?而且你听说了没…最近百代森林那边也不太平,银河队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好像又在入口附近晃悠,盘查得紧…”
“……啧…真麻烦…缴税的时候不见他们那么积极…希望国际警察那帮大爷能赶紧来管管吧,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百代市、友好商店、银河队、国际警察。四个关键名词瞬间进入鼬的脑海。
小男孩“小豆子”最终还是被母亲发现叫回。
傍晚时分,阿勇再次前来。带来的食物分量明显减少,柴火也只有小小一捆。态度依旧冰冷。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他放下东西,生硬提醒。
目光如探照灯扫过屋内每个角落,确认没有多出什么,也没少什么。
“后天一早,太阳出来,你必须离开。别想耍任何花样。”
最后通牒,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资源也在收紧。
“我明白。”鼬的回答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计划必须提前并调整。最初的接触目标需更加明确。
阿勇离去,屋内再次陷入被隔绝的寂静,只有壁炉里那点可怜的柴火燃烧时发出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噼啪声。
夜幕如巨大的黑绒幕布,缓缓笼罩雪松村。
鼬坐在冰冷床沿,背对微弱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