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的夜晚,狂风裹挟着暴雨狠狠砸在旧宅的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裹着奶奶织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姜茶。窗外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模糊的光晕,偶尔有被风吹断的树枝“咔嚓”一声砸在路面,惊起一阵短暂的寂静。
突然,客厅的吊灯闪烁了几下,“滋啦”一声后彻底熄灭。整栋房子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林晚摸索着找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暖黄的光束在房间里移动,忽然照到墙角的旧木箱——那是奶奶当年用来存放衣物的樟木箱,她搬回来这么久,一直没来得及整理。
“反正停电也没事做,不如看看你留下了什么宝贝。”林晚对着空气轻声说,指尖划过木箱冰凉的铜锁。锁扣早已生锈,她轻轻一掰就开了,一股浓郁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旧布料的味道,像是穿越了时光的拥抱。
手机的光束照亮木箱内部,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件奶奶的旧衣裳,还有几匹颜色素雅的绸缎,边角都用细针缝着,保存得十分完好。林晚一件件拿出来翻看,忽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放在衣物最底层。
那是一个深棕色的牛皮笔记本,封面已经磨损得厉害,边角微微卷曲,上面用钢笔写着“晚晚成长记”五个字,字迹娟秀,是奶奶的笔迹。林晚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坐在地板上,用手机照着,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
第一页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刚出生时的模样,皱巴巴的小脸裹在襁褓里,奶奶抱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公历某年某月某日,晚晚降生,六斤八两,哭声响亮,是个健康的小姑娘。”
林晚的指尖拂过照片,眼眶瞬间湿润。她继续往下翻,笔记本里记录的全是她的成长点滴,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实的文字,却字字句句都透着疼爱。
“晚晚三个月大,第一次对着我笑,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晚晚一岁了,学会了叫‘奶奶’,虽然发音含糊,却让我高兴得一夜没睡。”
“晚晚上幼儿园了,不肯跟我分开,抱着我的腿哭了好久,最后还是老师抱着她进去的,我在幼儿园门口站了一上午。”
“晚晚小学一年级,得了第一张奖状,回来举着给我看,骄傲得像只小孔雀,我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
一页页翻看,像是在重温自己的童年。那些被遗忘的细节,那些模糊的记忆,都在奶奶的文字里变得清晰起来。林晚的眼泪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淡淡的墨迹,却舍不得擦去——这是奶奶用爱写下的时光信,每一滴眼泪,都是对奶奶的思念。
翻到初中那一页,里面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她当年写给奶奶的保证书,字迹歪歪扭扭:“奶奶,我以后再也不跟你顶嘴了,一定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不让你失望。”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林晚想起那天的情景,她因为奶奶不让她看电视而大发脾气,摔门进了房间。后来奶奶端着削好的苹果进来,她还不肯原谅,直到看到奶奶偷偷抹眼泪,才后悔不已,写下了这张保证书。没想到,奶奶竟然一直珍藏着。
“奶奶,对不起,当年我太不懂事了。”林晚哽咽着说,手机的光束微微晃动。
忽然,一阵轻柔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笔记本自动翻了几页,停在高中那一页。上面记录着她高考前的日子:“晚晚最近学习很辛苦,每天都学到半夜,我给她炖了燕窝,她却不肯吃,说要留给我补身体。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
下面附着一张她的高考准考证复印件,旁边写着:“希望晚晚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前程似锦。”林晚记得,高考那天,奶奶凌晨四点就起来给她做早餐,送她到考场门口时,反复叮嘱她不要紧张,注意审题。而她当时还嫌奶奶啰嗦,匆匆说了再见就跑进了考场,没想到那竟是她和奶奶最后的告别之一。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有些潦草,甚至有些颤抖。林晚知道,那是奶奶生病后写的。“晚晚要去外地读大学了,我不能陪她去,心里很舍不得。希望她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不要熬夜。”
“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晚晚毕业回家。如果我不在了,晚晚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难过,奶奶会在天上看着她,保佑她。”
最后一页没有文字,只贴着一张她和奶奶的合影,是她考上大学那天拍的。照片里的她穿着新买的连衣裙,笑得灿烂,奶奶站在她身边,头发已经花白,却依旧牵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不舍和牵挂。
“奶奶,我回来了,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了。”林晚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仿佛感觉到奶奶就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说:“晚晚,别哭,奶奶知道你很乖。”
手机的电量渐渐不足,光束越来越暗。林晚摸索着起身,想要去找充电器,忽然发现黑暗中,笔记本的页面上泛起一道微弱的白光,像是有人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白光所到之处,那些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黑暗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奶奶,是你吗?”林晚轻声问。
白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上升,在她面前凝聚成一道淡淡的身影。奶奶穿着她最喜欢的藏青色斜襟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晚晚,让你受委屈了。”奶奶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林晚耳边。
“奶奶!”林晚扑过去,紧紧抱住奶奶的身影。这一次,她感觉到了真实的触感,奶奶的怀抱依旧温暖,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奶奶,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林晚在奶奶怀里哭着说,把这些年的思念和遗憾都倾诉出来。
奶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傻孩子,别哭了,奶奶一直都在。”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能自己照顾自己,奶奶就放心了。”
“奶奶,我现在在书店工作,离家很近,每天都能回家。我学会了做你教我的桂花糕、青团,还有鸡汤,味道和你做的一样好吃。”林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奶奶,“我还把院子收拾干净了,桂花树长得很好,今年秋天一定能开很多花。”
“我知道,我都知道。”奶奶笑着点头,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我看着你一点点成长,看着你从一个懵懂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懂事的大人。晚晚,你真的很棒。”
手机彻底关机了,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但林晚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奶奶就在她身边。她能感觉到奶奶的体温,能听到奶奶的声音,能闻到奶奶身上熟悉的樟木香气。
“奶奶,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林晚轻声问。
“好,奶奶陪你。”奶奶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像以前一样,给她讲着过去的事情。讲她小时候的趣事,讲她刚学会走路时摔的跟头,讲她第一次自己吃饭时弄得满脸都是。林晚靠在奶奶的肩膀上,认真地听着,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
窗外的风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奶奶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晚晚,天快亮了,奶奶要走了。”
“奶奶,不要走。”林晚紧紧抓住奶奶的手。
“傻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奶奶的笑容依旧温柔,“但奶奶的爱不会离开,会一直陪着你。这个笔记本,你要好好保存,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就像奶奶在你身边一样。”
奶奶的身影化作点点白光,散落在房间里。“晚晚,好好生活,奶奶永远爱你。”温柔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渐渐消散在晨光中。
林晚坐在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笔记本,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扬起了笑容。她知道,奶奶没有离开,她一直都在。笔记本里的文字,是奶奶写给她的时光信,里面装满了爱与牵挂,会一直陪伴着她,温暖着她往后的每一个日子。
天渐渐亮了,雨也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照亮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林晚起身,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樟木箱里,锁好铜锁。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
巷子里已经有了行人的脚步声,远处传来卖早点的吆喝声,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林晚看着窗外的阳光,轻声说:“奶奶,我会的,我会好好生活,带着你的爱,一直幸福下去。”
风穿过院子,带来阵阵草木的清香,像是奶奶温柔的回应。林晚知道,这份跨越时光的陪伴,会永远留在她的生命里,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照亮她往后的每一段旅程。而那个雨夜发现的旧笔记本,会成为她最珍贵的宝藏,珍藏着奶奶的爱,也珍藏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