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推开阁楼窗户时，第一缕晨光正越过老宅的青砖黛瓦，落在他沾满灰尘的手背上。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幻境残留的阴冷，却驱不散心中那片突如其来的空落。阿岁消失的地方，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得几乎察觉不到的蓝芒，像一滴融进晨光里的眼泪。
他蹲下身，看着地上碎裂的噬魂镜。镜片反射着零散的光斑，曾经困住阿岁魂魄的妖异器物，如今只剩一堆冰冷的玻璃碴。林墨伸手想拾起一块，指尖刚碰到边缘，就被锋利的棱角划开一道小口，鲜血渗出来，滴落在青砖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啧，还是这么毛手毛脚。”
熟悉的调侃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林墨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抬头，阁楼里空荡荡的，晨光斜斜地照进来，扬起无数尘埃，却看不到那个熟悉的白裙身影。
是幻觉吗？
他揉了揉耳朵，刚才的声音太过清晰，分明就是阿岁平日里那种带着点娇嗔又有点无奈的语气。林墨站起身，目光在阁楼里逡巡，木箱、旧书架、蒙着布的旧家具，所有物件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阿岁？”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也许是太过想念，产生了幻听。林墨苦笑了一下，弯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包住手指上的伤口。阿岁已经转世投胎，这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他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可为什么，心脏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酸涩。
他和阿岁相识二十多年，从蹒跚学步的孩童，到长大成人的青年，她一直像一道影子，陪在他身边。害怕时，她会悄悄握住他的手；难过时，她会用虚无的指尖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开心时，她会跟着他一起傻笑，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他早已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看不见的陪伴者，习惯了有事就跟她分享，习惯了在深夜里和她聊天到睡着。
如今，她真的离开了，林墨才发现，原来习惯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下楼时，林墨遇到了房东张奶奶。老太太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刚煮好的鸡蛋和热腾腾的豆浆，看到林墨，脸上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墨啊，昨晚在阁楼待了一夜？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谢谢张奶奶。”林墨接过豆浆，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让他稍微安定了一些。
“看你这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没睡好？”张奶奶关切地打量着他，“那阁楼阴森森的，我早就说让你别去了，你偏不听。对了，昨晚我好像听到阁楼里有动静，没出什么事吧？”
林墨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事张奶奶，就是不小心弄掉了几个箱子，打扰您休息了。”他不想让老人家担心，更不想让别人知道阿岁的存在。有些陪伴，注定只能藏在心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快趁热吃，我还要去给隔壁李大爷送点东西。”
林墨看着张奶奶蹒跚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老宅里的邻居们都很善良，这些年多亏了他们的照顾。他低头咬了一口鸡蛋，软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却没什么滋味。
吃完东西，林墨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还放着他昨晚没看完的书，旁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纸。那是他小时候和阿岁一起收集的，每次他表现好，阿岁就会“变”出一颗糖果给他，然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糖纸收起来。
林墨拿起玻璃罐，轻轻摇晃了一下，糖果纸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记得阿岁曾经说过，这些糖果纸里藏着幸福的味道。那时候他还不信，现在想来，所谓的幸福，或许就是有人愿意陪着你，一起做这些幼稚又无聊的事情。
他把玻璃罐放回原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一个笔记本上。那是他的日记，从小学开始，他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不过和别人不同，他的日记里，记录了很多关于阿岁的事情。
林墨翻开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今天阿岁陪我去河边抓蝌蚪，她告诉我，蝌蚪长大后会变成青蛙，就像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一样。我不想让她离开，我要永远和她做朋友。”
“今天考试没考好，妈妈骂了我，我躲在房间里哭，阿岁坐在我身边，陪我说了好多话。她说，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她会一直陪着我。”
“今天我十八岁生日，阿岁送给我一个用星光做的手链，她说，戴着它，就算她不在我身边，也会保佑我平安快乐。”
一页页翻下去，那些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林墨的眼睛渐渐湿润了，眼泪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他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阿岁说过，她会一直保佑他，就算不在身边，也会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他。他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他要带着阿岁的祝福，好好生活下去。
收拾好东西，林墨决定离开老宅。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有欢乐，有悲伤，有陪伴，也有离别。但现在，他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他给张奶奶留了一封信，感谢她这些年的照顾，然后提着简单的行李箱，走出了老宅。
站在老宅门口，林墨回头望了一眼。青砖黛瓦的房子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墙角的爬山虎顺着墙壁向上蔓延，绿意盎然。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和阿岁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无论走多远，这里永远是他的根。
“再见了，老宅。”
“再见了，阿岁。”
林墨在心里默念着，转身踏上了前往车站的路。晨光洒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他的身影，仿佛有人在背后默默注视着他，给予他前行的力量。
坐上前往市区的公交车，林墨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街道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公交车上很安静，偶尔有乘客低声交谈，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而美好。
他打开手机，翻看着通讯录，想找个人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却发现不知道该打给谁。这些年，他因为阿岁的存在，很少主动和别人交往，身边的朋友寥寥无几。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墨，我知道你现在很失落，但请相信，离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一直看着你，祝你平安喜乐，万事顺意。——阿岁”
林墨的手指猛地一颤，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他反复看着这条短信，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阿岁？她不是已经转世了吗？怎么会发来短信？
他立刻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听。林墨不甘心，又发了一条短信回去：“阿岁，是你吗？你在哪里？”
然而，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那个号码，就像凭空出现一样，发完那条短信后，就彻底沉寂了。
林墨把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来的，也许是某个知道他和阿岁故事的人恶作剧，也许是他太过想念产生的幻觉，又或者，真的是阿岁从另一个世界发来的祝福。
不管是哪种可能，这条短信都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心中的阴霾。他知道，阿岁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公交车缓缓驶入市区，高楼大厦映入眼帘，街道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林墨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心中却不再迷茫。他拿出手机，点开求职软件，开始浏览招聘信息。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之前因为一直守着老宅，没怎么考虑过工作的事情。现在，他要开始新的生活，找一份喜欢的工作，好好照顾自己。
就在他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时，邻座的一个小女孩突然指着他的手腕，好奇地说道：“哥哥，你的手链好漂亮啊，像星星一样。”
林墨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那串阿岁送给她的星光手链，竟然出现在了他的手腕上。手链散发着淡淡的蓝芒，和阿岁身上的光芒一模一样。他明明记得，这串手链在阿岁消失的时候，也跟着不见了。
“这是……朋友送我的礼物。”林墨抚摸着手链，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天真地说道：“哥哥，你的朋友一定很喜欢你吧。我妈妈说，真正喜欢你的人，就算不在你身边，也会一直想着你，保佑你。”
林墨点了点头，眼眶再次湿润了。是啊，真正的陪伴，从来都不是形影不离，而是哪怕相隔千里，心也紧紧相依。阿岁虽然离开了，但她的爱和祝福，会一直陪伴着他，走过人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公交车到站了，林墨提着行李箱，走下了车。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明媚。他抬头望向天空，蓝天白云，万里无云。
新的生活，从这一刻开始了。林墨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坚定地向前方走去。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也许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挫折，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阿岁会一直陪着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加油，为他祝福。
而那些陪他长大的时光，那些刻在心底的回忆，将会成为他一生中最珍贵的财富，支撑着他，勇敢地走下去，去迎接属于自己的光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