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主宰级”母舰化作了悬于天际的熊熊火炬,暗狱之火如同附骨之疽,在其金属舰体上疯狂蔓延、啃噬,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与断裂声。毁灭性的能量乱流从破损处溢散,搅动着本就污浊的云海,映照得下方联军将士的脸庞忽明忽暗,狂喜与震撼之后,是更深沉的茫然与对未知的敬畏。
程烈拄剑而立,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针扎般的剧痛。强行引动、爆发那缕尚未完全炼化的炼狱火种,其反噬远超想象,不仅真元近乎枯竭,神魂更是如同被撕裂后又强行粘合,布满了细微的裂痕。若非《万象炼气诀》玄奥非凡,根基雄厚,又有国运时刻滋养,此刻恐怕已然倒下。
但他不能倒。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污血漩涡深处,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更加……漠然的意志,正在缓缓苏醒。那并非“寂灭舰队”惯有的、带着毁灭欲望的暴戾,而是一种超越了情绪、如同天道执行程序般的绝对冰冷。三艘主宰母舰的重创,似乎只是触发了某个更深层次的……“应急协议”。
“陛下!”萨仁飞身上前,扶住程烈摇摇欲坠的身形,精纯的冰凰之力毫无保留地渡入他体内,试图平息那狂暴的火种反噬与修复神魂创伤。她的眼眸中充满了心痛与难以掩饰的忧虑,“您的伤势……”
“无妨……还死不了。”程烈声音沙哑,强行挺直脊梁,目光死死盯着那漩涡中心。煌寂帝剑上的暗狱之火已然黯淡,却依旧顽强地跳动着,剑身传来阵阵虚弱的嗡鸣。
“墨衡……汇报情况……”他艰难地开口。
水镜术中,墨衡的脸色比程烈好不了多少,带着劫后余生的惨白与更深的技术性恐惧:“陛……陛下……能量监测显示,那三艘母舰正在……进行某种结构性自毁,以隔绝火种蔓延!但……但漩涡核心的能量反应……正在呈指数级攀升!其能级……已……已无法用现有标准衡量!初步判定……超越元婴初期……正在向中期,甚至后期逼近!而且……其能量属性……正在‘纯化’,剥离了所有冗余,只剩下最极致的……‘湮灭’!”
超越元婴中期?甚至后期?纯粹的“湮灭”?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方才重创三艘母舰,已是陛下拼尽一切,借用了未知的异域之力才创造的奇迹。如今面对一个能量层级可能超越元婴中期的、属性更加极端恐怖的存在,他们……还有什么希望?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寂静中,那污血漩涡猛地向内坍缩!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污秽、所有的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攥取、压缩!最终,在漩涡原本的中心位置,凝聚成了一颗……不过拳头大小、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感知的……绝对黑暗之点!
那黑点静静悬浮,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外泄,却让所有看到它的生灵,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最原始的恐惧!那是比死亡更彻底的……“无”!
【检测到K-7392试验场出现无法解析的高维污染性能量(炼狱火种),变量‘皇龙’(t-L-001)威胁等级突破临界值。启动最终净化协议。】
【授权:释放‘维度奇点——裁决者’。】
【任务:抹除变量t-L-001,及其关联文明信息场。】
那冰冷、绝对理性的意念,再次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的意识,但这一次,其中不再有分析,不再有评估,只有……最终的宣判。
随着这意念落下,那颗绝对黑暗的“奇点”,动了。
它并非飞行,而是如同在空间中“跳跃”,瞬间便出现在了葱岭主峰的正上方,悬于程烈头顶百丈之处!
没有威压,没有能量冲击。
但它存在的本身,就让程烈周身的皇道领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自发地、无声无息地崩解、湮灭!他脚下的山岩,接触到他领域溃散后泄露出的那一丝“裁决”气息,瞬间化为虚无,不是粉碎,而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它正在“抹除”程烈及其周围的一切存在!
“陛下!”萨仁尖叫一声,冰凰之力全力爆发,试图冻结那无形的湮灭之力,但她的力量在接触到“裁决者”散逸的气息时,竟也如同冰雪遇阳春,迅速消融!
程烈瞳孔骤缩,在这绝对的“无”面前,他感觉自身的一切,力量、意志、乃至存在的概念,都在被飞速剥离、否定!煌寂帝剑发出哀鸣,剑身上的火光几近熄灭,那缕炼狱火种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这纯粹的“湮灭”所扑灭。
差距……太大了!
这是维度与规则层面的绝对碾压!
难道……真的要结束了吗?
他缔造的运朝,他守护的子民,他追寻的大道……都要在此刻,被这冰冷的“裁决者”彻底抹去,归于虚无?
不甘!
无尽的不甘与愤怒,如同野火般在他近乎枯竭的心田中燃烧!
不!
朕不许!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处不在的“湮灭”意志彻底吞噬的刹那,他识海深处,那一直静静悬浮、唯有在最关键时才会有所反应的万象天机匣,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沌光芒!
这一次,不再是逸出一缕气流,而是整个匣体,都在剧烈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挣脱出来!匣体表面的六色光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融合,最终……在匣体中央,一枚极其复杂、仿佛由无数世界生灭景象勾勒而成的混沌符文,缓缓浮现、亮起!
与此同时,程烈福至心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残存的意志、对这片江山的热爱、对子民的守护、以及那不屈的皇道信念,尽数灌注于手中的煌寂帝剑,并非斩向那“裁决者”,而是……猛地将其插入了脚下的大地!
“朕,程烈!大胤人皇!”
“以此身!此魂!此剑!为引!”
“召……万里山河之气!唤……兆民守护之念!”
“国运……燃!”
他发出了生命中最嘹亮,也可能是最后的呐喊!
“轰——!!!”
仿佛响应着人皇以生命发出的最后召唤,整个大胤疆域,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而是……共鸣!
北庭草原,无数牧民放下套马杆,面向西方,虔诚祈祷;东瀛列岛,归化的民众走出家门,望向大陆,默默祝祷;中原大地,亿万农夫、工匠、士子、商贾,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在做何事,在这一刻,心中都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悸动与悲怆,仿佛听到了那来自遥远西域的、君王最后的怒吼与祈求!
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那位带领他们走向强盛、给予他们安宁的皇帝,正在面临绝境,正在需要他们!
无形的、磅礴的、汇聚了亿兆生灵最纯粹信念与守护意志的力量,跨越了空间,无视了距离,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向西域,涌向葱岭,涌向那柄插入大地的煌寂帝剑!
这不是国运的加持,而是……国魂的燃烧!
煌寂帝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悲鸣与轰鸣!剑身之上,那黯淡的暗狱之火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机与信念,陡然转变为一种……璀璨的、蕴含着万家灯火、田园牧歌、文明薪火的……煌煌圣焰!
这火焰,不再仅仅是毁灭,更是……守护!是传承!是文明不灭的意志显化!
插剑之处,一道道蕴含着山河脉络、众生祈愿的金色光脉,以帝剑为中心,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整个葱岭,并向着更远方急速扩散!一张由整个大胤运朝子民意志共同编织的、前所未有的“山河社稷图”,在这一刻,以程烈为心脏,以煌寂帝剑为枢纽,被强行激发、显化于世!
那悬浮于空、散发着绝对湮灭气息的“裁决者”,在这骤然爆发的、凝聚了一国文明之魂的煌煌圣焰与山河意志面前,其纯粹的“无”,第一次……遇到了阻碍!
湮灭的气息与文明的圣焰在空中激烈交锋,无声,却比任何爆炸都更加惊心动魄!空间在两种极致力量的碰撞下,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布满了扭曲的裂痕!
程烈立于圣焰中央,感受着那来自万里之外、无穷无尽的信念力量涌入体内,修复着他的伤势,滋养着他的神魂,支撑着他几近崩溃的意志。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那依旧冰冷、却似乎凝滞了一瞬的“裁决者”,染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那燃烧着煌煌圣焰的剑柄。
“现在……该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