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风波过后，市场部表面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苏念能清晰地感觉到，李晓晴对她的防备和压制有增无减。一些原本可以让她接触到核心业务的机会，都被以各种理由分配给了其他人。她似乎被牢牢地按在了基础支持的岗位上，难以施展。
然而，苏念并未气馁。她深知，在力量不足时，隐忍和积累才是上策。她将李晓晴安排的那些琐碎任务都做到极致，同时利用一切机会，如同海绵吸水般学习着部门的各项业务流程和公司运作规则。她与张辰等技术部同事保持了良好的沟通，从他们那里了解了不少关于公司技术架构和产品逻辑的深层信息；她也和行政、财务等其他部门的同事建立了初步的友好关系，拓宽了自己的信息渠道。
更重要的是，她从未停止对“迅捷样本库”和李晓晴的暗中调查。陆时衍那句“证据还不够充分”的话，像一盏指路明灯，提醒她需要更扎实、更无可辩驳的东西。她开始尝试从更外围、更不易被察觉的渠道入手。
这天，她借口核对一份陈年项目的市场费用（这本身也是李晓晴分配给她的任务），需要查询往年的部分供应商信息，来到了财务部负责档案管理的角落。管理档案的是一位即将退休、姓周的老阿姨，为人颇为和善。
苏念态度谦逊，嘴又甜，几句“周阿姨”叫下来，再加上对前辈工作的体谅和尊重，很快便让周阿姨打开了话匣子。在协助苏念查找所需文件的同时，周阿姨不免感慨起这些年公司的变化，以及经手过的形形色色的供应商。
“……有些供应商啊，就是皮包公司，数据做得漂亮，实际上根本经不起推敲。”周阿姨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似的，“像前几年有个叫……叫什么‘迅捷’的样本库，就有点这种味道。他们家的发票和合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上面有人坚持用，我们下面也不好说什么。”
苏念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周阿姨的话问道：“哦？周阿姨您经验丰富，觉得哪里怪呢？”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周阿姨摇摇头，“他们提供的银行账户信息，好像跟注册公司的对公账户不太一样，倒像是某个个人的……而且，有几笔大额付款，审批流程看着是齐的，但时间点卡得很微妙，就像是……像是特意赶在某个负责人出差或者休假前匆匆批掉的。”周阿姨毕竟在财务系统待了几十年，对一些不合常理的细节有着本能的敏感。
个人账户？审批时间点微妙？苏念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这或许是两条新的调查线索！
“不过这些陈年旧账，也没什么人查了。”周阿姨叹了口气，“小姑娘，你查这些干嘛？都是过去式了。”
“哦，就是李经理让我核对一下历史数据，完善档案。”苏念找了个合理的借口，笑着转移了话题，“周阿姨，您真是火眼金睛，以后我有什么不懂的，得多向您请教。”
离开财务部，苏念的心情难以平静。周阿姨提供的线索虽然模糊，却指向了更具体、也可能更致命的问题——资金流向和审批程序的猫腻。这远比数据质量问题更能触及核心。
但她要如何证实这些？查询银行账户信息属于高度机密，她绝无权限。调查审批流程的具体操作记录，也超出了她的职权范围。
就在她感到有些无从下手时，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公司季度创新提案评审会的日子临近了。这次评审会规格很高，由陆时衍亲自主持，各部门总监担任评委，旨在选拔出最具潜力和可行性的创新项目，投入资源进行孵化。每个部门可以提交1-2个提案。
市场部内部先进行了一轮筛选。李晓晴作为部门经理，负责初选。不出所料，苏念那份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基于VR技术的沉浸式地产营销体验平台”提案，在部门内部评审时，被李晓晴以“想法过于超前，与公司当前主营业务结合度不够，技术实现风险较高”为由，直接否决了。入选提交到公司评审会的，是李晓晴自己主导的一个关于优化现有线上广告投放渠道的提案，以及另一位资深同事提出的一个关于社交媒体营销的策略方案。
消息传来，苏念虽然早有预料，但心中仍不免涌起一阵失落和愤懑。她知道自己的提案有价值，却连展示的机会都没有。
张辰得知后，私下为她抱不平：“你那VR提案我看过框架，很有前瞻性！李晓晴这明显是打压！”
苏念苦笑了一下：“没办法，她是经理，有决定权。”
“未必没有其他路子。”张辰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说，“我记得公司创新委员会有个‘破格推荐’渠道，如果有总监级别以上的高管认为某个被部门否决的提案极具价值，可以单独署名推荐，直接进入公司评审环节。”
苏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总监级别以上？谁会为了我一个新人，去驳部门经理的面子？”她在公司认识的最高级别的人，恐怕就是陆时衍了。可他会帮她吗？想到他平日里那副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苏念觉得希望渺茫。
“事在人为。”张辰鼓励道，“至少这是个机会。你的提案本身就是最好的说服工具。”
苏念被说动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想试一试。她将那份被李晓晴否决的提案再次精心修改完善，附上了更详细的市场分析、技术可行性探讨以及初步的商业模式构想。
然后，她面临一个关键问题：如何将提案送到陆时衍面前？直接去总裁办公室？太唐突，很可能连门都进不去。通过邮件？很可能被秘书过滤掉，根本到不了他眼前。
她想起了之前陆时衍让她送打印版报告的事。也许……他对纸质文件有某种偏好？或者，那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形成。
这天晚上，她再次加班到很晚。确认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人后，她将那份厚厚的提案打印、装订好，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顶层办公室。
她知道陆时衍通常离开得很晚。果然，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走到门前，却没有敲门，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装着提案的牛皮纸文件袋，从门缝底下轻轻塞了进去。文件袋的封面上，她只简单打印了提案标题和她的名字、部门，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
做完这一切，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这无疑是一次冒险，甚至可能被视为不懂规矩。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第二天，一整天都风平浪静。陆时衍那边没有任何反应。苏念的心七上八下，既期待又害怕。
直到临近下班时，她的座机响了，是总裁办陈洁。
“苏念吗？陆总让你现在来他办公室一趟，带上你提交的那份VR提案的电子版。”
苏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了！他找她了！
“好的！我马上过去！”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快速拷贝好电子版文件，几乎是跑着来到了顶层办公室。
再次站在那扇厚重的木门前，苏念感觉比任何一次都要紧张。她整理了一下呼吸和着装，敲响了门。
“进。”
推门而入，陆时衍正坐在办公桌后，她昨晚塞进来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赫然就放在他的桌面正中央。他手里拿着几页纸，正是她提案的摘要部分。
“陆总。”苏念走上前，将存有电子版的U盘轻轻放在桌上。
陆时衍抬起头，目光如炬，落在她脸上。他的表情依旧看不出喜怒，但苏念能感觉到，他今天看她的眼神，比以往多了几分探究和……审视？
“这份提案，”他晃了晃手中的纸张，“是你独立完成的？”
“是的，陆总。”苏念肯定地回答，“所有的市场调研、数据分析、模式构想都是我独立完成的，技术可行性方面咨询过技术部的张辰工程师。”
“为什么走‘破格推荐’渠道？”陆时衍单刀直入，“李晓晴驳回了你的部门内审？”
苏念的心一紧，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不能告状，但必须解释清楚。
“李经理认为我的提案与当前业务结合度不够，技术风险较高。”她如实复述了李晓晴的理由，然后话锋一转，不卑不亢地陈述自己的观点，“但我认为，创新本身就意味着一定的前瞻性和风险。VR技术在地产营销领域的应用虽然尚未普及，但正是蓝海市场，潜力巨大。这份提案详细论证了其市场可行性、技术实现路径以及与公司长期战略的契合点。我认为它值得一个在更高层面被评估的机会。”
陆时衍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苏念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良久，陆时衍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提案我粗略看了，有亮点，也有明显不成熟的地方。”
苏念的心沉了一下。
“但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敢于思考，敢于提出不同方向，这份勇气和视野，比提案本身更重要。”
苏念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肯定她？
“电子版留下。”陆时衍将手中的纸张放回文件袋，“评审会，照常参加。准备好应对质疑。”
苏念愣住了。照常参加？意思是……他同意破格推荐了？！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谢……谢谢陆总！我一定会好好准备！”
陆时衍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工作状态。
“出去吧。”
“是！陆总！”苏念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退出了办公室。
带上门的那一刻，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有些发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她竟然真的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她握紧了拳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评审会，将是她证明自己的下一个战场！而陆时衍这次出乎意料的“破格”，也让她对这个冷漠总裁的看法，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至少，在对待真正有价值的想法时，他给出了公平的机会。
带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和满满的动力，苏念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她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完善提案，准备答辩，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