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赵婉茹屈膝行礼,话音未落便红了眼眶,“方才宗正寺递来消息,金人使者已在礼部递了国书,指名要我…… 要我入金和亲。”
赵景晨搁下手中的白玉棋子,示意小蝶奉茶。青瓷茶盏里的雨前龙井舒展开来,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此事我已知晓。昨日与皇上议事,他只说‘以社稷为重’,半句不提你的意愿。”
赵婉茹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茶汤溅在帕子上,洇出深色的印记。她想起南迁途中那杆染血的银枪,想起宣威将军护在她身前时,盔甲上冷冽的金属气息。这些念头刚冒出来,耳尖便已泛红,忙低下头掩饰:“皇叔的意思是……”
赵景晨搁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指节在杯沿摩挲半晌。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落,飘在阶前如同碎玉:“金人此举,与靖康年间索要人质如出一辙。” 他沉声道,目光掠过侄女惊惧的眼眸,“他们要的不是联姻,是将皇族女子视作‘入贡’的筹码,折辱我大宋国体。”
话音未落,赵婉茹已跪伏于地,泪水砸在金砖上:“皇叔,女儿不愿!当年南迁途中颠沛流离,若不是…… 若不是有人舍命相护,我早已葬身乱军之中。如今怎能再入虎狼之地?”
梁流萤将一颗蜜饯递到赵景晨手里,眼角笑意温和却藏着锐利:“王爷莫急,公主眼底的情愫,可比金人的威胁更难藏呢。”
暖阁内熏香袅袅,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梁流萤亲手为赵婉茹续上热茶,瓷杯触到指尖的暖意,让公主紧绷的肩背稍稍松弛。“方才公主提及南迁旧事,” 她状似无意地拨弄着茶盖,“这些年我在军中倒见过不少舍生忘死的将士。不知公主遇险时,是哪位将军救了您?”
赵婉茹的脸颊倏地泛起红晕,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垂眸盯着杯中浮叶:“不过是位无名将军罢了,皇婶莫要取笑。”
“无名将军?” 梁流萤掩唇轻笑:“我听说,当年在淮水渡口,有位将军单骑冲阵,把陷入乱军的宗室女眷护在身后。那杆银枪舞得风雨不透,连马鞍上都染着七八处箭伤呢。”
赵婉茹的呼吸骤然急促,抬眼时眸中闪着光亮,又慌忙低下头去:“皇婶怎么知道……”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耳根红得更甚。
暖阁内的熏香似乎愈发浓郁,赵婉茹的指尖绞着帕子,纠结半晌才细若蚊呐地开口:“南迁到越州那夜,营中突遭流寇袭击。我当时吓得躲在粮车后,眼看刀就要砍过来,是他飞身扑过来挡在我身前。”
她的声音渐渐清晰,眼眸中泛起细碎的光:“他盔甲上全是血,却还笑着说‘公主莫怕’。后来我才知道,他左臂中了箭,却一直护送我到安全地带才肯包扎。”
“那将军可有说过姓名?” 梁流萤追问,见赵婉茹摇头,又笑道,“虽然我一直背对着他,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但那身盔甲我一直认识,是安国军的宣威将军……”赵婉茹脱口而出,说完又捂住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皇婶不许再问了…… 我只是觉得,他那样的英雄,不该被埋没。至于我……” 她的声音低下去,“只盼和谈能换种方式,我实在不愿负了他的救命之恩。”
梁流萤望着她娇羞又坚定的模样,心底已有了计较。她对着赵婉茹坚定的说道:“有位天子曾经说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岂有以金枝玉叶媚事戎狄之理’。所以公主放心,我定不会让我大宋公主去和亲。”
窗外的秋风渐歇,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赵婉茹带着泪痕的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