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声浪中,突然响起一声沉稳的咳嗽。
秦彦之扶着丹陛的白玉栏杆缓缓起身,绯色锦袍上的褶皱被他悄然抚平,银须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服侍皇帝多年,最是了解帝王之心的人,皇帝的这一问,便是他的转机。方才还瘫软如泥的身躯,此刻竟挺得笔直,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时,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诸位大人的弹劾,老臣一一听着。可仅凭几卷来历不明的纸页,就要定老臣的罪?”
他转向龙椅,深深一揖,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恳切:“陛下,老臣自先帝朝入仕,辅佐陛下登基时,曾冒灭族之险传递密信;去年关中大旱,老臣三日不食,亲赴灾区开仓放粮。这些功绩或许不足挂齿,但老臣对朝廷的忠心,可昭日月!”
“忠心?” 苏文轩怒极反笑,“屠戮千名百姓的忠心?私吞百万税银的忠心?”
“苏学士稍安勿躁。” 秦彦之突然话锋一转,目光如钩锁住苏文轩,“老臣倒要问问你,去年中秋,你与小女在月下私会,是谁撞见后替你遮掩?老臣待你如子侄,你为何要伪造证据构陷我?”
这话如惊雷炸响,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苏文轩脸色骤变:“你胡说!我与令嫒只是同窗之谊!”
“同窗之谊?” 秦彦之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半幅诗笺,扬手掷在地上,“这是你写给小女的情诗,‘愿作鸳鸯比翼飞’,笔迹与那些‘密信’如出一辙!前几日小女撞破你的奸情,要与你退婚,你便怀恨在心,模仿老臣笔迹伪造罪证 —— 苏文轩,你的心思何其歹毒!”
群臣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苏文轩身上,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赵景晨攥紧手指,指尖冰凉 —— 他知道今日皇帝有心袒护这奸臣,看来他们的时机还是不对。
秦彦之见状,趁热打铁道:“陛下可知,老臣早察觉苏学士心性偏激,一年前便让他掌管书房杂务,意在磨砺其心性。却不料他暗中模仿老臣笔迹,连火漆印记都刻意仿制!此等小人,恰如当年赵鞅麾下的董安于,看似忠心,实则包藏祸心!”
他这话暗藏机锋,既暗示苏文轩是 “心怀异心的下属”,又以赵鞅杀董安于的典故,影射自己 “识人不明” 却绝非主谋。工部尚书宋谦立刻附和:“陛下明察!苏学士素有才名却心胸狭隘,当年因同僚举荐不如他,便曾撰文诋毁对方,此事翰林院众人皆知!”
“一派胡言!” 苏文轩气得浑身发抖,“那些书信上的墨是城南墨庄特制的松烟墨,只有相府每年定量采购!笔迹可以模仿,墨源如何伪造?”
“这倒要问你自己!” 秦彦之早有准备,转向内侍喝道,“传墨庄掌柜!”
片刻后,一个面色惨白的老者被带上来,跪倒在地颤声道:“回陛下,苏学士上月确实在小店买过松烟墨,说是临摹书法用……”
赵景晨心头一沉。他忽然想起昨夜梁流萤递证据时,曾提过相府书房的墨锭常有失窃,当时只当是下人手脚不干净,如今想来,竟是秦彦之故意设局,提前让苏文轩接触到同款墨锭!这布局之深,竟早在数月之前。
“陛下请看!” 秦彦之又取出一叠卷宗,“这是苏文轩近半年的行踪记录,多次深夜出入刻章铺。老臣并非未卜先知,只是察觉他行迹可疑,暗中派人留意,才发现他早有不轨之心。” 他叩首在地,声音悲怆,“老臣悔不该引狼入室,如今竟让这小人毁我清誉,更累及朝廷安宁!”
支持派官员立刻骚动起来:“陛下!苏文轩因爱生恨构陷大臣,罪该万死!”“请陛下严惩苏文轩,还秦相清白!” 弹劾派则面面相觑,先前的底气竟弱了几分 —— 私怨在前,证据的可信度仿佛也打了折扣。
苏文轩望着那些 “证据”,突然明白了什么,笑声中带着绝望:“好一个引狼入室!秦彦之,你早把我当成替罪羊,从一年前让我进书房那天起,就在为今日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