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时与沈清钰并肩回到了位于南槐荫巷尾的宅邸。
两人刚踏入院门,便听见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从内院传来。
“爹爹回来啦!”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蹦蹦跳跳地扑进二人怀中。
沈清钰俯身将小宝抱起,指尖轻点他的小鼻子:“今日可有淘气?”
秦牧时则一把将大宝举过头顶,惹得孩子咯咯直笑。
庭院里一时欢声笑语不断,沈清钰看着秦牧时与孩子们嬉闹的身影,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就连日来的疲惫也消散了几分。
待到月上柳梢,将两个孩子哄睡后,偌大的宅院终于归于宁静。
月光如水,倾泻在青石板上,映照出两道修长的身影。
秦牧时望着沈清钰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忍不住轻笑道:“大宝和小宝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知道他们的两位爹爹就要成亲,都不缠着你陪睡了。”
沈清钰闻言耳尖微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平日里总在他们耳边念叨这些?”
“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秦牧时笑着认错,顺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温热的呼吸拂过沈清钰的耳畔:“今晚,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沈清钰红着脸道:“东厢房的客房已打扫干净,你暂且睡在客房。”
秦牧时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好,但我要看着你睡着后,再回房睡。你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我陪着你,不用担心。”
沈清钰本想拒绝,但看秦牧时坚持,便应承下来。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钰躺在锦被中,却辗转难眠。
他侧过身,正对上秦牧时专注的目光——那双眸子在昏暗中依然明亮如星,盛满了化不开的柔情。
“睡不着吗?”秦牧时低沉温柔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沈清钰微蹙的眉心,“可是有什么心事?”
沈清钰缓缓摇头,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只是在想……我们的婚事……”
他终究没有说出实情。
这些日子,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如同附骨之疽,每每在夜深人静时将他惊醒。
梦中原主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那句“鸠占鹊巢”的控诉,都让他如坠冰窟。
他害怕——害怕这份偷来的幸福会以沈家的衰败为代价。
这种矛盾撕扯着他的心,让他日渐憔悴。
穿越是他最大的秘密,即便是最亲密的秦牧时,他也不敢吐露半分,生怕被当作异类。
自从梦见原主指责他窃取沈家福运、害沈家遭难后,沈清钰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他时常想:福运此消彼长,是不是他过得越幸福,沈家就越落魄?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让他既渴望幸福,又害怕因此连累沈家。
就在思绪纷乱之际,一只温暖的手掌突然覆上他冰凉的手背。
“别担心。”秦牧时将他微颤的手拢在掌心,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声音坚定而温柔,“一切有我。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让整个香山县的人都羡慕我们。”
沈清钰鼻尖一酸,眼眶微微发热。
他轻轻点头,感受着从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的阴霾似乎被这温暖的话语驱散了些许。
秦牧时缓缓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窗外传来竹叶沙沙的声响,混着远处更鼓的余韵。
沈清钰终于在这熟悉的松柏清香中渐渐放松下来,朦胧间听见耳畔传来低语:“明日我替你绾发。”
昏黄的烛光下,秦牧时凝视着沈清钰熟睡中仍紧锁的眉头,那抹愁绪仿佛化不开的浓墨。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钰哥儿心里定是藏着什么心事。
但既然对方不愿开口,他便也默契地装作不知,只等哪天钰哥儿想通了,自然会主动与他倾诉。
他小心翼翼地替沈清钰掖好被角,随后拿起烛台,踮着脚尖往外间走去,生怕惊扰了内室的安宁。
外间的小榻上本就备有整洁的被褥,虽然略显简陋,却也足够温暖。
秦牧时将烛台放在案几上,望着跳动的烛火发了会儿呆,这才和衣躺下。
今夜,他打算就这样守着里间的人,在这方寸之地将就一宿。
县衙西侧,罗晓禾的府邸内,烛火摇曳。
罗晓禾端坐在雕花檀木椅上,指尖轻叩案几,对着前来报讯的丫鬟小荷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回去后,务必将今日所言一字不差地转告大夫人。下去领赏吧。”
“谢大少奶奶恩典。”小荷福身行礼,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厅堂。
待小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贴身丫鬟秋月上前一步,眉宇间透着几分疑惑:“小姐,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为何还要插手商家的事?”
罗晓禾眸光微转,望向内室方向。
透过半掩的纱帐,隐约可见晴儿熟睡的身影。
她眸色渐深,声音却异常平静:“因为晴儿……不能有一个身负污名的祖父。”
罗晓禾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那就只能——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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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秦牧时正倚在榻上浅眠,忽然一声急促的惊叫将他从混沌的睡意中猛然惊醒。
他下意识地撑起身子,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眼前的世界还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薄雾。
待视线渐渐清明,看清熟悉的卧房陈设时,秦牧时浑身一震——那分明是钰哥儿的声音!
“钰哥儿!”他从榻上跳起,冲进内室。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狠狠揪紧:沈清钰深陷梦魇之中,在锦绣被褥间痛苦地辗转反侧。
细密的汗珠浸透了额前的碎发,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眉头紧锁,唇间溢出支离破碎的呓语:“不要……不可以……”
“钰哥儿!”秦牧时冲上前,温热的手掌轻抚对方汗湿的脸颊,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急:“醒醒,只是个噩梦。”
沈清钰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涣散的目光在触及秦牧时关切的面容时渐渐有了焦距。
他颤抖的手指死死攥住秦牧时的衣袖,骨节都泛着青白,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细若游丝:“牧时哥……”
秦牧时只觉心头一阵刺痛,当即在床沿坐下,将人整个揽入怀中。
他感受到怀中人微微发颤的身躯,便收紧了臂弯,温热的掌心轻抚对方单薄的脊背:“别怕,我在这儿,一直都在。”
沈清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嗅着熟悉的松柏气息,急促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