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运河上唯有一艘客船孤零零地行驶着,船头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船头并肩立着两人,其中一人指着不远处灯火通明处低声道:“主子,香山县码头快到了。”
另一人长身玉立,月白色的衣袍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灯笼的光晕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轮廓,却掩不住眉宇间那一抹凝重。
他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小陆,去通知大家收拾行装,准备下船。”
“是,主子。”小陆领命而去,快步走向船舱。
待小陆离去,那人缓缓转身,正是秦牧时。
此刻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仿佛覆了一层寒霜,眼底暗流涌动。
他怎么也没想到,离开香山县不过数日,竟接连发生如此变故。
想到钰哥儿此刻正为沈家的事忧心如焚,他不禁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日客船刚靠岸,一个自称漕帮二当家傅易安亲信的人匆匆登船,递上一封密信。
信中所述令秦牧时至今想起仍觉心惊:沈二哥的商船刚出广陵府,就遭水匪劫持。
而这伙“水匪”,竟是漕帮大当家李富的手下乔装而成。
傅易安在信中透露,武威侯世子王金琰暗中勾结李富,密谋“大买卖”,绑架勒索不过是开端,背后还藏着针对沈家的阴谋。
这位二当家因与李富素有嫌隙,特意示警,竟愿与李富彻底决裂。
不仅承诺全力营救沈二哥一行人,还答应履行先前谈判时秦牧时提出的所有条件,只求能率众投靠。这份诚意,确实难得。
读完密信,秦牧时当即改乘快船,日夜兼程赶回香山县。
此刻运河上的秋风带着丝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沉甸甸的阴霾。
很快,客船稳稳停靠在香山县码头。
秦牧时一马当先走下舷梯,身后跟着一众随从。
他刚踏上码头,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等候着——正是漕帮二当家傅易安和他的得力手下关二。
“秦公子!”傅易安一眼瞥见秦牧时,立即快步迎上前来,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可算把您盼来了!”他压低声音道:“这几日沈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秦牧时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立即追问道:“傅当家,沈二哥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傅易安左右环顾,确认无人注意后,凑近秦牧时耳边低语:“您放心,人都平安。我们的人昨夜趁着月色,已经把他们从李富的私牢里救出来了。”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小路,“这会儿正在往香山县赶。李富那些爪牙都已被我们的人控制住,那厮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沈二爷还在他手上。只是……”
说到这里,傅易安面露难色:“沈二爷船上的那批货物被李富劫了去,现在就藏在码头东边的库房里。我的人打探到,李富的手下正在连夜装船,准备明日一早就运往江南销赃。”
听闻人质安然无恙,秦牧时紧绷的面容终于舒展了几分:“人平安就好。此番多亏傅当家鼎力相助。你放心,李富作恶多端,天理难容。我秦牧时在此立誓,定会护佑你和诸位兄弟周全。”
傅易安闻言心头一喜,暗自庆幸自己押对了宝——看来秦牧时对沈家三公子乃至整个沈家都极为看重。
他连忙抱拳还礼,语气诚恳:“秦公子言重了。在下既已决意投效,自当尽心竭力。只是……”他略作迟疑,面露忧色,“那批货物若真被运往江南,沈家损失恐难估量。还有一事……”
傅易安咬了咬牙,终是下定决心和盘托出:“沈三公子先前借冬木商行之手对付商会会长胡安民,不仅备齐了契约约定的岭南珍品,更让胡安民如数付清货款。可如今……”
他长叹一声,继续道:“这批货物竟落入王金琰与李富之手。他们正连夜将这批货与从沈二爷处劫来的货物一并装船,准备运往江南。”
秦牧时闻言陷入沉思,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温润的玉佩:“傅当家,关于王金琰与李富的计划,你知晓多少?”
傅易安面露难色:“具体细节尚不得而知。只知他们原想通过绑架沈二爷,勾结商会打压沈家。岂料沈三公子运筹帷幄,让他们处处碰壁。说来可笑,那李富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王金琰见无利可图,已准备卷货潜逃了。”
秦牧时心中暗赞沈清钰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不仅手段高明,更懂得善用他留下的玉牌调动人手资源。
看来王金琰、胡安民等人确实未能得逞,心下稍安。
秦牧时沉声道:“傅当家,烦请你继续与李富周旋,拖延时间。我这边即刻联络官府,里应外合擒拿李富。如今沈二哥被劫的货物就在码头,铁证如山,他便是绑架沈二哥的‘水匪’无疑。”
傅易安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道:“秦公子放心,在下必当全力以赴。李富此刻得意忘形,防备松懈。我已暗中在库房四周布下埋伏,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内外夹击,夺回货物。”
“至于那王金琰……”秦牧时眸中寒光乍现,声音冷冽如冰,“此人诡计多端,绝不能让他借武威侯世子身份脱罪。傅当家,务必生擒此人。”
傅易安不禁打了个寒颤,秦牧时此刻的眼神令人胆寒,连忙应道:“属下遵命!”
秦牧时看向关二,沉声道:“关兄弟,你即刻挑选几个得力人手,去接应沈二哥他们,确保他们安全回到沈家。”
关二领命而去。
待关二走远,秦牧时转向小陆:“小陆,你速速赶往沈家,先告知钰哥儿莫要忧心,就说一切有我秦牧时在。另外,务必请沈家大爷立即通知知府大人,调派精干官兵前来支援。此事十万火急,路上切莫耽搁!”
小陆重重点头:“明白!”随即翻身上马,扬鞭策马而去。
他实在信不过商县令这个人——此人素来与沈家不和,私下里又与漕帮的李富沆瀣一气。
如今沈家突遭横祸,难保这背后没有他的推波助澜。
待一切部署妥当,傅易安见秦牧时面露倦容,连忙上前关切道:“秦公子一路风尘仆仆,不如先去我处歇息片刻。待官兵集结完毕,我们再行动也不迟。”
秦牧时略一思索,估算官兵抵达至少还需两个时辰,便点头应允:“如此甚好,那就叨扰了。”
说罢,他目光如刀锋般扫向码头东侧那排灰暗的库房,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凌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