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钰深知此刻最需保持镇定:“爹莫要责怪娘亲,孩儿身为沈家的一份子,此事本就不该瞒我。”
他接过二老递来的绑匪勒索信函,修长的手指轻轻展开信纸,逐字细读。随后又详细询问了事情始末。
原来二哥于九月初五乘船离开府城,途中曾通过岸上驿站寄回三封家书。
最近一封落款日期为九月十九的信中提到刚过江州,字里行间还透着对沿途风物的新奇感受。
谁曾想,此后便杳无音讯。
沈清钰眉头微蹙,心中已然明了,二哥定是在那时遭遇不测。
绑匪的信是昨日一早由门房收到的。
据门房回忆,是个衣衫褴褛的小童送来的,想必是绑匪在街上随意找的送信人,给了几文铜钱就打发了。
信封上的字迹倒是工整,只写着“沈家主收”四个大字。
信上写道:“欲救令郎,速备三千两黄金,于十月底前,用油布包好,放在江州浪痕汀东侧的礁石上,自会有人来取。钱到放人。”
落款赫然是“横水帮”三个大字,墨迹浓重,透着几分嚣张气焰。
沈清钰看完信,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边缘,心中已然开始盘算对策。
“父亲,这江州浪痕汀是何处?”他沉声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凝重。
沈父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浪痕汀是运河与西江交汇处的一处险地,平日里涨潮时完全淹没不见,唯有退潮时才露出水面。那地方恰是三府交界之处,向来是官府都不愿插手的‘三不管’地带,水匪横行无忌。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写明地点和落款,就是吃准了官府不会插手。”
沈清钰闻言,心中已有计较。
这绑匪特意选在此处交易,分明是要利用浪痕汀复杂的水文环境和当地水匪的势力,既确保交易安全,又便于事后脱身。
这般周密的安排,绝非寻常绑匪所为。
他又详细询问父母报官时商县令的反应。
沈父愤然拍案:“昨日收到信后,我立即去了县衙。那商县令与我们沈家素有嫌隙,只是敷衍地让书吏记录在案,随后就以事发地在三不管地界为由推诿,说什么会尽力查办。可我瞧他那副嘴脸,分明是在搪塞!”
沈清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对商县令的推诿已心知肚明。他温言安抚双亲,让他们暂且宽心。
沈父重重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大哥得知后,专程赶去府城报官,可就连你姑父都说此事棘手。那些水匪狡兔三窟,稍有风吹草动就四散而逃,根本无从缉拿。若要彻查,还需发公文至另外两府协同办案。”
说到此处,沈父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沈清钰沉思片刻,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商会围堵沈家的困境。
那些商会之人不仅堵在沈家大门,更派人在沈家各处商铺游荡,导致生意往来几乎陷入停滞。
“娘,”沈清钰握住沈母颤抖的双手,“二哥与商会那些人可曾签订契书?”
“有契书,都收在你二嫂处。”
“二嫂现在何处?”
沈清钰这才惊觉,自归家以来竟未见两位嫂嫂的踪影。
按理说家中遭此变故,她们理应陪伴在公婆身边才是。
沈母长叹一声:“回娘家筹钱去了。只是她那娘家向来吝啬,能否借到银两还未可知。”
沈清钰心头沉重:二哥被绑,商会逼债,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柔声安慰道:“娘亲莫急,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加上秦牧时给的聘金,约莫能凑出一万两银子,可兑换一千两黄金。我这就去取来。”
话一出口,他不禁懊悔先前将银钱尽数投在购置商铺上,当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
沈母闻言大惊:“胡闹!聘金岂能动用?出嫁时须得原封不动地带去夫家。”
“娘亲放心,秦牧时那边我自会解释。”沈清钰安抚道,“不如先看看二嫂手中的契书,若有问题,咱们也有应对之策。”
沈母这才勉强点头:“我已命丫头候着,待你二嫂回来,你再去不迟。”
看着父母愁容满面的模样,沈清钰只能反复安慰。
不多时,丫头匆匆来报:“夫人,二奶奶回来了。”
沈清钰立即赶往碧水轩。
只见二嫂苏佩兰双眼红肿,形容憔悴,大嫂在一旁陪伴,亦是愁眉不展。
沈清钰只道是二嫂没借到钱,只能宽慰道:“二嫂莫急,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实在不行,便将铺子变卖……”
谁知此言一出,苏佩兰想起在娘家的遭遇,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沈清钰手足无措,只得向大嫂投去求助的目光。
大嫂幽幽一叹:“苏家那位温氏,蛊惑你二嫂将银钱投入地下钱庄,许诺每月可得丰厚利钱。昨日得知清钺出事,你二嫂便去苏家寻温氏讨要本金,谁知……谁知那温氏百般推诿,只说期限未到。今日再去,苏家竟大门紧闭,连商铺都关门歇业,人去楼空。”
沈清钰一时语塞。前世防诈骗教育深入人心,连孩童都知晓,凡以高额利息为诱饵的,十有八九都是骗局。
“投了多少?”
“七千两!”苏佩兰咬牙切齿,“那该死的温氏,骗走我这么多银两,我定要她好看!”
见大嫂面色惨白,沈清钰心头一紧:“大嫂你还好吧?莫非你也……”
“我倒未被骗,”大嫂苦笑,“只是借给二弟媳三千两……”
原来二嫂不仅将自己的四千两尽数投入,还向大嫂借了三千两。
苏佩兰悔恨交加。
那日自苏家归来后,苏佩兰原本打算逐步收回本金。
不料温氏突然送来一笔丰厚利钱,又巧舌如簧地劝说,让她忍不住向大嫂借钱再次投入。
三人相对无言,室内只闻苏佩兰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沈清钰打破沉默:“二嫂,且将二哥与商会那些人签下的契书取来一观。”
苏佩兰默默取出契书。沈清钰细细查看,忽在不起眼处发现一条款:若未能如期带回岭南货物,须退回定金,另赔偿买方定金五倍之数。
“二嫂,”沈清钰眉头紧锁,“此条款对二哥极为不利。按常理,货物未到只需退还定金,何来赔偿之说?况且行商本就风险难测,二哥一向谨慎,怎会签下这等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