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胸口剧烈起伏。
他体内的血液,在那些龙侍的靠近下,再次开始升温。
那股他厌恶至极的、君临天下的力量,正在苏醒。
“决定吧。”
龙王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低语,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是做一个干净的死人,还是一个肮脏的王?”
舱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人的呼喊。
是楚子航,是凯撒,是船上的其他人。
他们正在奔向这最危险的地方。
他们是“干净”的,至少,他们是江南此刻世界里,为数不多不应被污染的存在。
他们会死。
死在这场肮脏的、因他而起的围攻里。
江南闭上了眼睛。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洗不掉的。
无论是用水,还是用“墓志铭”,都洗不掉。
既然污秽已经刻在灵魂里,那多一次,和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黑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不是杀意,也不是愤怒。
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冰冷的意志。
他没有走向那面破裂的墙壁。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了通往走廊的舱门。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原则上。
他赤着脚,身上还滴着水,就这样,拧开了舱门的把手。
门开了。
走廊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亮了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一头龙侍已经撕开了船体的另一侧,巨大的、覆盖着鳞片的爪子扒在缺口边缘,狰狞的头颅正要探入船内。
它们看到了江南。
那一瞬间,所有龙侍的动作都停滞了。
它们的眼中,不再有对骨殖瓶的渴望,只剩下一种源于血脉最深处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它们看到了一个少年。
也看到了少年身后,那个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的、庞大而不可名状的阴影。
江南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它们。
一种无声的语言,在龙类的世界里扩散开来。
那不是请求,不是威胁。
是命令。
一道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圣旨。
滚。
龙侍发出一声悲鸣,那声音里充满了挣扎和不甘。它看了一眼江南,又仿佛透过他,看向他手中紧握的骨殖瓶。
那是它的王。
但眼前这个,是神。
恐惧最终战胜了忠诚。
那头龙侍松开了爪子,庞大的身躯没入黑暗的江水中。
一头……
如同得到了统一的赦令,所有正在攻击船体的龙侍,都停止了动作,带着无尽的悲鸣和畏惧,缓缓向后退去,消失在深沉的黑暗里。
警报声停了。
撞击声消失了。
只剩下江水灌入船舱的声音,和走廊尽头传来的、凯撒与楚子航惊疑不定的呼喊。
危机解除了。
江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赢了。
他救了所有人。
“看。”
龙王的声音在他的脑中轻笑。
“成为一个王,多么简单。”
江南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的、苍白的、但刚刚下达了君主敕令的双手。
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一次,他吐出的不再是虚无。
而是混杂着胆汁的、肮脏的酸水。
酸水灼烧着他的喉咙。
江南跪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身体因为干呕而不住地颤抖。周围是倒灌的江水,混杂着他吐出的污物。
他将自己最厌恶的东西,吐在了这个本应干净的世界上。
“江南!”
一声怒吼从走廊尽头传来。
凯撒和楚子航的身影出现在忽明忽暗的应急灯下。他们看到了墙壁上巨大的破口,看到了满地的狼藉,最后,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江南。
“那些东西呢?”凯撒大步上前,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狄克推多紧握在手。
江南没有回答。
他用手臂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但浑身无力。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感觉自己吸入了更多的污秽。
楚子航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越过了凯撒的肩膀,精准地落在了江南的手上。
那个黑色的骨殖瓶,被江南死死地攥着,像是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在攥着一枚引爆自己的炸弹。
“你受伤了?”凯撒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想扶起江南。
“别碰我。”
江南的声音嘶哑,他猛地向后一缩,躲开了凯撒的手。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极端的抗拒。
凯撒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赤着脚,浑身湿透,眼神空洞,像一个溺水后刚刚被捞起的幽灵。
“你被它们污染了?”凯撒问,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污染?”
龙王的声音在江南的脑中讥笑起来。
“他说得没错。你就是污染本身。现在,你的干净朋友们来了。你要怎么面对他们?让他们看看你这肮脏的、真实的模样?”
江南的身体一颤。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凯撒,也没有看楚子航。
他转身,一步一晃,拖着湿透的身体,退回了自己的船舱。
砰。
舱门在他身后关上。
咔哒。
门锁落下。
凯撒和楚子航被隔绝在外。
走廊里,只剩下应急灯的闪烁,和江水从破口涌入的“嘶嘶”声。
凯撒的眉头紧锁,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最终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混蛋!”
楚子航收回了目光,他走到那个巨大的破口前,伸出手,触摸着被向外撕裂的金属边缘。
那上面,没有爆炸的痕迹。
只有某种生物退去时,留下的、带着敬畏的抓痕。
它们不是被打退的。
它们是……自己退走的。
为什么?
楚子航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扇紧闭的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