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等待,终有客至。然,尔等所求之答案,未必是尔等所愿承受之真相。”
“天枢”老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玉石相互敲击,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岁月的沧桑与淡漠,清晰地响彻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重量,砸在沈砚和林岚的心头。
沈砚握刀的手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如鹰隥,直视着高台上那双深渊般的暗紫色眼眸:“真相为何,自有公断。归藏为祸百年,屠戮生灵,劫掠四方,更欲以邪术乱世,颠覆乾坤!此等滔天罪孽,皆系汝身!今日,便是清算之时!”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路血火淬炼出的凛然正气,试图刺破那无形的威压。
老者深邃的目光在沈砚染血的青衫和决绝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林岚。当看到林岚护目镜后那双冷静、探究、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的眼睛时,他那亘古无波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涟漪。
“清算…罪孽…”老者低语,那苍老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嘲弄?是对沈砚的嘲弄,还是对他自己的?“千年光阴,弹指一瞬。守护与毁灭,界限又在何处?”他缓缓抬起一只枯槁却异常稳定的手,宽大的、绣着星辰轨迹的古朴袖袍垂落。
嗡…
随着他手指极其细微的动作,大殿穹顶之上,那些镶嵌在岩石深处的“星辰沙”(高纯度钛矿脉)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如同被唤醒的星河,流淌汇聚!光芒在老者身前交织、凝聚,最终形成了一副巨大、清晰、悬浮于半空之中的——立体光影图景!
沈砚和林岚瞳孔骤缩!
光影之中,呈现的赫然是整个鬼涡魔岛的轮廓!在岛屿核心深处,一个巨大无比的、扭曲变形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奇异造物,如同沉睡的巨兽,深深嵌在地脉熔岩之中!那造物庞大到难以想象,非金非石,线条流畅而充满非自然的几何美感,表面布满断裂的痕迹和焦黑的灼痕!无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星辰沙”矿脉,如同巨树的根须,从这庞大造物的断裂处蔓延生长出来,深深扎入岛屿的地壳!
“此,便是‘归藏’之源,亦是尔等追寻的‘星辰沙’之母。”老者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如同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千年之前,天火坠海,非是凡物。此乃‘星槎’遗骸,来自…天外。”
“天外?!”林岚失声低呼,护目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光影中庞大到超乎想象的金属造物。星舰残骸!这彻底印证了她最深的猜测,也颠覆了她作为现代科学工作者对古代世界的认知极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个宏大到令人战栗的真相正在眼前徐徐展开!
沈砚的呼吸也微微一滞,但他眼神中的锐利丝毫未减,反而更加凝重:“天外之物?这便是归藏一切邪术异能的根基?”
“根基?”老者那深邃如渊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追忆、狂热与…沉痛的复杂光芒。“初时,非也。”他缓缓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光影,回到了极其遥远的过去。
“吾之先祖,乃‘星坠之民’,亦是此‘星槎’最后的幸存者与守护者。”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星槎崩毁,文明断绝,幸存者寥寥。先祖于此荒岛,建立‘归藏’,初意只为守护遗迹,研其残存‘天工’(科技),希冀有朝一日,能…重归星海。”
光影随着他的叙述变化。画面中出现了穿着类似老者身上那种古朴星辰袍服的人影,在巨大的星舰残骸旁搭建简陋的居所,用原始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记录,眼神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敬畏和对未知的探索。
“然,人力有时穷,天工之力…浩瀚如渊。”老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先祖穷尽心力,解读残存图谱,渐渐触及‘磁引天机’、‘生元再造’之力。此等力量,匪夷所思,移山填海,造化生灵,近乎…神迹!”
光影画面开始变得扭曲、狂热。星辰袍服的人影开始利用巨大的磁石阵列尝试改变局部天气,甚至引发小规模地震;开始用图谱记载的方法培育奇异的植物(癸水妖藤的前身)、改造海洋生物(异化海兽的雏形)。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敬畏探索,逐渐染上了对力量的渴望和…掌控的欲望。
“力量…是蜜糖,亦是鸩毒。”老者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那光影中先祖们逐渐扭曲的面容,“后世继任者,包括…吾在内,渐忘守护之初心,迷失于这唾手可得的‘神迹’之力。守护,变成了独占;研究,变成了攫取!”
光影画面骤然变得血腥而黑暗!星辰袍服被暗青色的鳞甲取代!归藏的标志——那漩涡星辰纹路变得狰狞!画面中出现了龟兹城外伪装商队被“震天雷”炸得尸骨无存的惨状;出现了魔鬼城焦尸上诡异的灼痕;出现了于阗玉矿提炼“冰髓寒”毒雾的阴森洞窟;出现了蛇盘岛上被药物异化、疯狂攻击的海蛇;出现了无数在归藏策划的阴谋和实验中痛苦死去的无辜者!最终,画面定格在西域摇光星操控傀儡屠戮安西军的景象,以及鬼涡外围海域,舰队在磁暴电弧中扭曲断裂、船员惨遭电殛的恐怖瞬间!
“掌控天下!再造神权!以‘天工’之力,凌驾于凡俗众生之上!此等执念,如同心魔,代代相传,终将‘归藏’…化作了真正的魔障!”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苍凉,他再次睁开眼,那深渊般的暗紫眼眸中,曾经的漠然已被一种沉重的、自我审视的痛苦所取代。他看向沈砚和林岚,目光复杂难明:“这便是尔等所追寻的真相。归藏之恶,非始于天外之物,而源于人心之贪婪,源于吾等守护者…对力量的迷失与沉沦!”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光影中那些惨烈的画面无声地流淌,诉说着千年血泪。
沈砚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路目睹的惨状、牺牲的袍泽、破碎的家园…所有的一切,在这残酷的真相面前,仿佛都找到了源头!他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冰冷彻骨:“迷失?沉沦?好一个轻描淡写!西域摇光为夺配方,屠戮商旅数百!于阗毒雾,害死矿工上千!龟兹城外,我大唐忠勇将士尸骨无存!鬼涡海域,多少水师健儿葬身鱼腹!这累累血债,岂是你一句‘迷失沉沦’便可揭过?!”他的质问如同惊雷,在大殿中炸响!
林岚则死死盯着光影中那庞大无比的星舰残骸,一个压抑了太久、让她辗转难眠的问题终于冲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那我呢?!我为何会来到这里?!我的世界…那场爆炸…是否也与这‘星槎’、这‘天工’之力有关?!”她指向光影中那些流转的磁力波纹和能量乱流,“钛微粒…是不是…是不是将我带来的原因?!”这是她穿越以来最大的心结,是她异世飘零的根源!
老者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岚身上,那眼神似乎穿透了她的护目镜,看到了她灵魂深处的迷茫与执念。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汝之降临…实乃意外。”
“意外?!”林岚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
“彼时,星陨谷深处,‘星辰沙’矿脉因过度开采及归藏试验‘磁引天机’阵法,引动地脉失衡,积蓄千年的紊乱磁能骤然爆发。”老者平静地叙述着,光影画面也随之变化,显示出星陨谷深处磁场狂暴、电弧乱窜的景象,“这股磁能风暴之强,撕裂了…空间之壁的薄弱节点。汝所在之‘彼界’(林岚的现代世界),彼时彼刻,恰有剧烈能量释放(实验室爆炸)。两界能量,于时空罅隙之中,因缘际会,产生短暂交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岚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深邃:“汝,便是这空间裂隙瞬间开启、又被狂暴磁能裹挟抛入此界的…不幸之人。汝体内所携之微量‘奇金’(钛),乃彼界器物残留,非此界‘星辰沙’之源,亦非引来汝之原因。汝之穿越…实乃两界磁暴交织下,无可预测、无可复制的…意外之果。”
“意外…仅仅是…意外?”林岚喃喃自语,护目镜后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身体微微颤抖。支撑她一路追寻、苦苦思索的“钛微粒联系”轰然崩塌!她的穿越,与这星舰、与这归藏、与这千年的阴谋,竟毫无因果关联!只是一个冰冷、残酷、概率渺茫到极致的…空间事故?!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空虚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沈砚敏锐地察觉到林岚的异样,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给予无声的支撑。他看向高台上的老者,眼中的怒火并未因这真相而熄灭,反而更加沉凝:“无论起源为何,无论汝等初衷如何!归藏已成毒瘤,汝便是这毒瘤之首!千年血债,罄竹难书!妄图以‘神迹’凌驾众生,便是逆天而行!今日,便是这魔障终结之时!”
沈砚的厉喝,如同斩断迷茫的利剑,带着凛然正气和破灭邪妄的决心,狠狠刺向那高踞于星图光影之下的老者!林岚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量,那冰冷刺骨的荒谬感被强行压下,护目镜后的眼神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穿越的真相或许冰冷,但眼前的敌人和未竟的责任,却是无比的真实与炽热!
老者面对沈砚的斥责和杀意,脸上那抹疲惫与苍凉渐渐褪去。他深邃如渊的暗紫色眼眸中,那沉淀千年的执念与掌控一切的冰冷欲望,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重新变得清晰而坚硬。
他缓缓从盘坐的白玉石台上站起身。宽大的星辰古袍无风自动,其上银线绣制的星轨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微弱的光芒。一股无形的、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苏醒的太古巨兽,轰然降临!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穹顶流淌的幽蓝星辉也为之黯淡!
“终结?”老者开口,声音不再有丝毫波澜,只剩下一种俯瞰蝼蚁的、绝对的冰冷与漠然,“凡俗之见,岂能窥测天机之浩渺?归藏之道,乃通往至高神权之阶梯!尔等所见血债,不过涤荡尘埃、重塑乾坤之必要代价!”
他枯槁的手掌缓缓抬起,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扭曲跳跃的幽蓝电弧!那电弧并非来自穹顶矿脉,而是直接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带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执迷不悟!”沈砚怒喝一声,横刀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寒芒,内劲毫无保留地灌注刀身!林岚也瞬间从震撼中彻底清醒,眼神冰冷如霜,双手已扣住革囊中最后的杀器!
“冥顽不灵!”老者眼神一厉,指尖跳跃的幽蓝电弧骤然暴涨!他宽大的袖袍猛地一挥!
轰——!!!
一道水桶粗细、扭曲狂暴的幽蓝电蟒,撕裂凝固的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殿门前的沈砚和林岚,轰然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