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时,林晚晴已醒了。她起身推开窗,暖阁外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风里飘着淡淡的草木香——昨日那场雨洗去了秋的燥意,也让檐角的铜铃添了几分清亮。她想起与李宸的约定,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件月白色的襦裙,褪去了往日鲜艳的水红,素净的颜色衬得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静。
刚走到廊下,便见花架旁放着一把崭新的花铲,铲柄缠着柔软的棉线,显然是特意磨过,不致硌手。旁边还摆着一只青釉水壶,壶身上刻着细小的缠枝纹,正是她从前在集市上多看了两眼,却没舍得买的样式。林晚晴指尖抚过棉线缠绕的铲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李宸的细心,从不是刻意的讨好,而是润物无声的妥帖。
她提起水壶走向井边,井水带着清晨的微凉,映着她的身影。打水时,她忽然想起从前与李昭一起来御花园浇花的日子——那时他总抢着提水壶,却总把水洒在她的裙角,笑着说“晴儿的裙子沾了水,倒比绣的花还好看”。可如今再想起来,那些看似甜蜜的细节里,藏着的却是他漫不经心的敷衍。她轻轻晃了晃头,将那些旧绪甩开,转身走向花架。
茉莉的新芽比昨日又舒展了些,嫩绿色的叶片在阳光下透着莹润的光。林晚晴蹲下身,用花铲小心翼翼地松了松土,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新生的生命。她提起水壶,将水缓缓浇在盆土边缘,看着水珠慢慢渗进土壤,浸润着枯瘦的根系。正专注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见李宸捧着一卷书站在不远处,晨光落在他素色的衣袍上,竟比身旁的茉莉还要清雅。
“浇花需沿根浇,莫要淋在新芽上,免得伤了嫩尖。”李宸走上前,声音温和,却没有靠得太近,留足了分寸。他指着盆土表面:“这茉莉根系偏细,水要浇透,却不可积涝,昨日我让人在盆底多钻了两个透气孔,你且放心。”
林晚晴依着他的话调整了浇水的角度,果然见水珠顺着土壤缝隙缓缓渗入,没有溅到一片新芽。她放下水壶,抬头看向李宸:“殿下懂的竟这般多。”李宸将手中的书递过来,是一本《群芳谱》,扉页上写着几行小字:“昔年祖母养茉莉,教我浇水施肥之法,说草木如人,需知其性、顺其情,方能长得繁茂。”
林晚晴翻开书页,里面夹着几片干枯的茉莉花瓣,想来是多年前留下的。她指尖抚过泛黄的花瓣,忽然问道:“殿下说草木需顺其性,那人呢?若本性难改,比如……比如李昭,是不是再如何劝,也难回头?”
李宸望着花架上的茉莉,沉默片刻后开口:“本性难改,非不能改,而是不愿改。李昭并非不懂真心,只是习惯了被人迁就,把旁人的在意当成了理所当然。”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晴身上,语气诚恳,“就像这茉莉,从前或许因缺水而枯萎,但只要肯悉心照料,尚有生机;可若照料之人总忘了浇水,再坚韧的根,也会慢慢枯死。人心亦是如此,一次失望可谅,次次失望,便再也回不去了。”
林晚晴静静听着,心里最后一点关于李昭的念想,终于像枯落的茉莉叶般,轻轻落在了土里。她合上《群芳谱》,递还给李宸,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殿下说得是,我明白了。”这笑意没有往日的娇憨,却带着释然的通透,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而明朗。
两人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内侍的声音,说皇后召李宸去长乐宫议事。李宸颔首应下,临走前看了眼那盆茉莉:“若有不懂的地方,可让宫女去藏书阁寻我。”林晚晴点头应好,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御花园的晨光,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而另一侧的回廊里,李昭正站在拐角处,手里攥着昨日揉皱又展平的寒梅丝帕。他今早特意来寻林晚晴,想把丝帕送给她,却在看到她与李宸一起浇花的场景时,脚步顿住了。他看着林晚晴素净的身影,看着她脸上释然的笑意,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靠一方丝帕就能挽回的——他失去的,从来不是一个爱他的女子,而是那个曾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最珍贵的真心。
他缓缓松开手,丝帕落在青石板上,被风卷着飘向远处的荷塘。李昭转身离开,背影落寞,廊下的铜铃在风里轻轻作响,像是在为一段逝去的情,奏着最后的挽歌。而花架旁的茉莉,在晨光与清水的滋养下,又悄悄抽出了一片新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