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九年冬，第一场雪落满京城，琉璃瓦覆着皑皑白雪，连皇宫的朱红宫墙都添了几分清冷。大理寺少卿衙署内，李贤德正埋首整理暗阁旧部的供词，案上的烛火摇曳，映得他眉间的愁绪愈发浓重——自上月从西山寺庙被救回后，他协助顾云舟审讯俘虏，虽挖出了十几处暗阁潜伏的据点，却始终没能揪出幕后真正的头目，这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也让他时常想起刀疤陈被抓时那句“暗阁余党未绝”的狠话。
“大人，外面有个自称‘老陈’的货郎求见，说有要事禀报，还说……还说他知道暗阁头目的下落。”衙役的声音打断了李贤德的思绪。
李贤德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暗阁旧部狡猾多端，这“老陈”来得蹊跷。但若是能借此找到头目，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他沉声道：“带他进来，另外，让人暗中盯着，若有异动，立刻拿下。”
片刻后，一个身着灰布棉袄、背着货郎担的老者走进来。他满脸皱纹，手上布满老茧，看起来与寻常货郎并无二致，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小人老陈，见过李大人。”老者躬身行礼，声音沙哑。
“你说你知道暗阁头目的下落？”李贤德开门见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供词，“可有证据？”
老陈从货郎担里掏出一个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暗阁”二字，与当年李昭给苏凝芝的令牌一模一样。“大人认得这令牌吧？”老陈将令牌放在案上，“小人曾是暗阁的信使，上个月西山寺庙的事，小人也参与了。如今刀疤陈被抓，群龙无首，小人不想再跟着他们送死，只想戴罪立功，求大人给条活路。”
李贤德拿起令牌，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心中一沉——这令牌确实是暗阁的信物，绝非伪造。他盯着老陈：“暗阁头目是谁？现在在哪里？”
老陈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暗阁的头目，是当年太上皇帝身边的亲信，姓周，如今就藏在京城的‘悦来客栈’。他近日有个大计划——后天是宸妃娘娘的生辰，宫里会设宴庆祝，他要派死士混入宫中，行刺宸妃娘娘！”
“什么？！”李贤德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动，发出刺耳的声响，“行刺宸妃娘娘？他为何要行刺娘娘？”
“周头目说，宸妃娘娘是李威的左膀右臂，这些年坏了暗阁不少事。”老陈的声音压得更低，“只要宸妃娘娘一死，李威就会方寸大乱，朝堂必定动荡。到时候，他们会拥立大人您——毕竟您是太上皇帝的亲孙子，是大齐正统血脉——入宫夺取朝政，恢复太上皇帝的基业！”
“拥立我？”李贤德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震惊，有慌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这些年，他虽归顺朝廷，却始终因“李昭孙子”的身份被人暗中议论；即便立下赈灾之功，也总觉得自己在朝堂上矮了一截。若是林晚晴真的出事，李威大乱，他若能借机掌权，不仅能洗刷“罪人之后”的污名，还能让母亲和妹妹们彻底摆脱监视，真正抬起头做人。
老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道：“大人，这是您唯一的机会！您想想，李威再信任您，您终究是太上皇帝的孙子，他怎会真心让您掌权？只有暗阁，才会真心拥立您。只要您点头，后天宫宴上，死士行刺成功后，我们会立刻调动城外的旧部，控制京城，保您顺利入宫！”
李贤德的手指紧紧攥着令牌，指节泛白。他看着老陈眼中闪烁的蛊惑光芒，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母亲期盼的眼神、朝臣们轻视的目光，还有林晚晴平日对他的提点与信任。“我……我需要时间考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大人，时间不多了，后天就是宫宴。”老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案上，“这是悦来客栈周头目的房间号，还有入宫的密道图。您若是想通了，今晚子时，到客栈找周头目商议；若是不想，就当小人从未来过。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威胁，“您若敢把这事告诉李威，您母亲和妹妹们的安危，小人可不敢保证。”
说完，老陈躬身一礼，背着货郎担匆匆离去。李贤德看着案上的纸条和青铜令牌，只觉得浑身发冷——暗阁旧部竟用母亲和妹妹来要挟他，而他心中那丝不该有的悸动，竟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去禀报李威。
当晚，李贤德在衙署内辗转难眠。他拿起那张密道图，上面详细标注了从皇宫西北角的下水沟进入，直通东宫偏殿的路线——那是林晚晴平日居住的地方。他知道，若是自己隐瞒不报，后天宫宴上，林晚晴定会有生命危险；可若是报了，母亲和妹妹们恐怕会遭暗阁报复。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那点对权力的渴望，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让他一次次动摇。
“大人，您还没休息吗？”衙役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见李贤德对着密道图发呆，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图纸？”
李贤德猛地回过神，将密道图揉成一团，塞进袖中：“没什么，只是一张旧地图。你先下去吧，我再处理会儿公务。”
衙役离开后，李贤德看着窗外的雪景，心中做出了决定——他不能让母亲和妹妹们出事，也不能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要先假意答应暗阁，确认母亲和妹妹安全后，再想办法阻止行刺，既保全林晚晴，也为自己争取掌控局面的时间。
子时，李贤德换了身夜行衣，悄悄来到悦来客栈。周头目早已在房间内等候，他约莫六十岁，身着锦袍，面容阴鸷，看到李贤德进来，立刻起身笑道：“贤德贤侄，老夫等你很久了。”
“周叔。”李贤德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躬身行礼——他小时候曾见过周头目，那时周头目还是李昭身边的亲信，常给他们母子送些财物。
“贤侄能来，说明你是个聪明人。”周头目递给他一杯茶，“后天宫宴，老夫已经安排了十名死士，都是当年暗阁最精锐的杀手，他们会乔装成宫女和太监，混入宫中。只要宸妃娘娘一死，老夫就会调动城外的五千旧部，控制城门和皇宫，到时候，贤侄你只需出面，以‘正统血脉’的身份安抚朝臣，这江山，自然就是你的了。”
“周叔，我有个条件。”李贤德接过茶杯，却没有喝，“我要先确认我母亲和妹妹们的安全，而且，行刺成功后，你必须保证不再伤害无辜百姓，不得滥杀朝臣。”
“这有何难？”周头目爽快答应，“你母亲和妹妹们现在很安全，老夫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她们，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们。至于无辜百姓和朝臣，只要他们归顺贤侄，老夫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李贤德点了点头，心中却愈发不安——周头目如此爽快，反而让他觉得事有蹊跷。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日后，便是林晚晴的生辰。皇宫内张灯结彩，处处挂着喜庆的灯笼，太和殿内摆满了宴席，朝臣及其家眷齐聚一堂，为林晚晴祝寿。李威坐在主位，林晚晴身着凤袍，坐在他身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与朝臣们举杯谈笑。
李贤德坐在朝臣之中，眼神却时刻警惕地观察着殿内的动静。他看到几个面生的宫女和太监在殿内穿梭，眼神闪烁，动作僵硬，显然是暗阁的死士。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悄悄握住腰间的佩剑，准备随时出手。
晚宴进行到一半，林晚晴起身，准备去偏殿更衣。就在她走出太和殿，刚拐过回廊时，那几个伪装成宫女和太监的死士突然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着林晚晴扑去！
“娘娘小心！”随行的宫女惊呼一声，挡在林晚晴面前，被匕首刺中胸口，当场倒地。林晚晴反应极快，迅速后退，拔出头上的金簪，作为防身武器。
“杀了她！”为首的死士嘶吼一声，挥着匕首再次扑来。林晚晴虽懂些防身术，却终究不是死士的对手，很快就被逼到了回廊的角落，眼看匕首就要刺中她的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过来，手中的佩剑挡住了匕首。“娘娘快走！”来人正是李贤德——他见林晚晴迟迟未归，担心出事，立刻跟了出来，正好撞见行刺的场景。
李贤德与死士缠斗在一起，剑影翻飞。死士们个个悍不畏死，招式狠辣，李贤德虽武艺不错，却也渐渐落入下风。他的手臂被匕首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官袍，可他依旧死死挡在林晚晴面前，不让死士靠近半步。
“贤德，你没事吧？”林晚晴看着他流血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快，侍卫！快来人啊！”
回廊外的侍卫听到呼喊，立刻冲了过来，加入战斗。死士们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一一斩杀。最后只剩下为首的死士，他见逃脱无望，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炸药包，点燃了引线：“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娘娘小心！”李贤德猛地将林晚晴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炸药包爆炸，碎石和木屑飞溅，李贤德的后背被碎石砸中，疼得他眼前发黑，却依旧紧紧护着林晚晴。
爆炸过后，回廊一片狼藉。李威带着朝臣们匆匆赶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李贤德和林晚晴，立刻冲过去：“晚晴！贤德！你们怎么样？”
“陛下，臣妾没事，多亏了贤德舍身相救。”林晚晴扶着李贤德，眼眶泛红，“贤德，你伤得很重，快传太医！”
太医很快赶来，为李贤德诊治。他的后背和手臂都受了重伤，尤其是后背，被碎石砸伤了内脏，需要立刻卧床静养。李威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李贤德，眼中满是感激：“贤德，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晚晴恐怕早已遭遇不测。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答应你！”
李贤德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沙哑：“陛下，臣不求赏赐，只求陛下能原谅臣之前的犹豫。其实……臣早就知道暗阁要行刺娘娘，却因母亲和妹妹的安危，迟迟没有禀报，险些酿成大错。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你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晚晴，就说明你心里有朝廷，有百姓。”李威摆了摆手，“至于你之前的犹豫，朕理解你的难处，不怪你。你安心养伤，你的母亲和妹妹，朕会派人好好保护，绝不会让她们受到伤害。”
林晚晴也轻声道：“贤德，你是个好孩子，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后，朝廷还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李贤德看着李威和林晚晴信任的眼神，心中满是愧疚与感激。他知道，自己之前的那点权力欲望，是多么可笑和自私。若不是林晚晴平日对他的提点，若不是李威对他的信任，他恐怕早已走上歧途，成为暗阁的帮凶。
而此时的悦来客栈，周头目得知行刺失败的消息，气得砸碎了案上的茶杯。“废物！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杀不了！”他怒吼着，“李贤德这个叛徒，竟敢背叛我们！老夫定要让他和他的家人付出代价！”
“头目，现在怎么办？行刺失败，朝廷肯定会大肆搜捕我们，我们要不要先离开京城？”手下问道。
“离开？”周头目冷笑一声，“老夫经营这么多年，怎能轻易离开？李贤德不是想保护他的家人吗？老夫就先从他的母亲和妹妹下手，逼他出来！另外，传老夫的命令，让城外的旧部立刻攻城，就算不能夺取江山，也要让李威和林晚晴不得安宁！”
手下领命而去，周头目看着窗外的皇宫方向，眼中满是狠厉——他绝不会就这样放弃，哪怕拼尽全力，也要完成李昭的遗愿，让李威和林晚晴血债血偿！
皇宫内，李贤德躺在病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戒严声，知道暗阁旧部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太医按住：“大人，您伤得太重，不能下床！”
“我没事，”李贤德看着床边的顾云舟，“顾大人，暗阁旧部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很可能会对我的母亲和妹妹下手，还可能会攻城。我请求陛下，让我带领侍卫，保护我的母亲和妹妹，同时协助禁军防守城门！”
顾云舟点了点头：“你放心，陛下已经下令，加强了对城南宅院和城门的防守。我会在这里守着你，有任何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李贤德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等他伤好后，一定要亲手抓住周头目，彻底铲除暗阁旧部，为朝廷除去这个心腹大患，也为自己之前的过错赎罪。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皇宫内的气氛却愈发紧张。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而李贤德知道，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犹豫，也绝不会再退缩。他要站在朝廷这边，站在百姓这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并非李昭那样的罪人，而是一个能为大齐江山效力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