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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魔火与厮杀,却隔绝不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悲痛与绝望。

临时划出的安置区内,挤满了从东境各处逃难而来的百姓。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更深的,是刻在眼底的家破人亡的创伤。哭泣声、呻吟声、寻找失散亲人的呼唤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人间惨淡的图景。

容易慧强忍着经脉的抽痛和丹田的空虚,没有立刻去石老安排的静室疗伤。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很差,但看着眼前这些惶惶无助、如同惊弓之鸟的普通人,她无法安心去闭关。

她和桑落落,以及少数几位伤势较轻、尚有余力的修士,投入了繁杂的安抚与救治工作。

桑落落以精妙的寒气操控,凝水成冰,再化冰为洁净的冷水,分发给干渴的人们;她的寒气也能暂时麻痹伤者的痛楚,为后续治疗争取时间。她沉默寡言,动作却精准而高效,那清冷的气质在此刻反而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力量。

容易慧则更多地运用她并不算精深的医理知识,配合着城中原本的药师,分发着基础的疗伤丹药和止血散。她更多的是在用语言,用行动,去安抚那些崩溃的灵魂。

一位老妇人抱着孙子冰冷的尸体,目光呆滞,喃喃自语:“都没了……房子没了,地没了,儿子媳妇也没了……就剩我和这个小的……现在连他也……”

容易慧蹲下身,轻轻握住老妇人冰凉粗糙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的些许暖意传递过去。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一个断了腿的中年汉子,忍着剧痛,却红着眼睛死死望着城门方向,那里有他为了掩护他们撤离而断后的兄弟,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小女孩,紧紧攥着容易慧之前给她的那块灵果干,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角,仰着脸问:“仙子姐姐,我爹娘……也会像小丫的爹娘一样,变成星星吗?” 她指的是民间孩童间流传的、关于逝去亲人会化作星辰的传说。

容易慧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当。她摸了摸小女孩枯黄的头发,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会的……他们会在天上,看着小丫平安长大。”

她穿梭在悲伤的人群中,听着那些破碎的哭诉,感受着那些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绝望。这些凡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在天灾魔劫面前如同草芥,他们的痛苦是如此真实而具体,远胜于修行路上遇到的任何心魔与瓶颈。

看着身边这些鲜活而又脆弱的生命,一个接一个地在悲痛中挣扎,或麻木,或崩溃,容易慧内心深处某种信念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坚硬。

她想起自己“命定之人”的身份,想起那可能意味着的残酷牺牲。若在以往,她或许会恐惧,会抗拒。但此刻,看着这些因魔劫而流离失所、痛失所爱的普通人,她忽然觉得,如果她的“命定”真的与这场劫难相关,如果她的力量,哪怕只能多护住一个人,多给一个人带来一丝希望,那么……这一切或许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天道,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使命,仅仅是为了眼前这些,会哭、会笑、会痛、会害怕,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

心底对司砚慈、对宗门、对家人的担忧如同炽热的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灼穿。她无比想知道此刻九天玄宗的情况,想知道他是否安好。那种牵挂撕扯着她的心,让她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但她不能显露分毫。

她是这些人心中的“仙子”,是此刻他们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希望之光。若连她都流露出恐慌与无助,那这支刚刚凝聚起一点点求生意志的队伍,恐怕顷刻间就会彻底崩溃。

她必须坚强,必须成为那道能劈开黑暗的微光。

于是,她挺直了因伤痛而微微佝偻的背脊,将所有的焦虑、恐惧、无力都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脸上始终维持着一种沉静的、给人以力量的表情,声音虽然因伤势而有些沙哑,却依旧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中:

“大家坚持住!我们已经进了磐石城,暂时安全了!”

“伤口要按时敷药,都会好起来的!”

“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我们人还在,家……总有一天能重建!”

她的话或许无法立刻抚平所有的伤痛,但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润着干涸绝望的心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停止无意义的哭泣,互相搀扶着,帮忙分发食物清水,照顾伤者。一种在绝境中滋生的、微弱却坚韧的凝聚力,正在慢慢形成。

桑落落走到她身边,递过一颗冰蓝色的丹药:“凝神丹,能暂时压制你的伤势反噬。”

容易慧接过服下,一股清凉之意流转四肢百骸,稍稍缓解了经脉的灼痛。她看向桑落落,低声道:“落落,谢谢你。”

桑落落冰魄般的眼眸注视着她,轻轻摇头:“你在做对的事。”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你自己的伤,不能拖太久。”

容易慧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开始互相帮助的幸存者,轻声道:“我知道。再等等,等这里……再稳定一些。”

她抬头,望向磐石城那被阵法光晕笼罩的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层屏障,看到那遥远西方正在发生的、决定命运的一战。

心灯不灭,凡尘之重,此刻皆系于她一身。她必须尽快好起来,必须变得更强。为了守护眼前这些微弱的希望之火,也为了……能够早日奔赴那牵肠挂肚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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