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正握着苏清璃的手替她输送灵气，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灼痛。
他低头望去，只见她心口那枚原本淡去的混沌印记，此刻正泛着青黑相间的诡光，像条活物般沿着锁骨往脖颈攀爬。
清璃？他轻唤一声，掌心的灵气温润地覆上那抹邪纹。
然而灵气刚触及印记，便像投入沸水的雪，瞬间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林渊瞳孔微缩——这是三天前心渊之战后从未出现过的异变。
篡命之瞳。他低喝一声，眼底金纹如蛛网般蔓延。
神识离体的刹那，他闻到了熟悉的、带着淡淡青莲香的识海气息，却又多了一丝腐锈般的腥气，像极了混沌海深处腐烂的星屑。
记忆迷宫的轮廓在神识海中浮现，那些拼接完整的过往碎片此刻正微微震颤，仿佛被无形的手扯动着线。
林渊足尖点地，顺着梦璃的气息寻去，在裂隙交汇处听见了她的声音。
你又来了......梦璃的呢喃裹着睡意，却带着明显的惊惶，他回来了。
林渊的神识体瞬间紧绷。
上回心渊之战后，蚀心的巨像明明已被光矛轰碎，九狱塔的青光也净化了所有混沌纹路。
他快步穿过半透明的记忆回廊，看见梦璃正倚在那方曾囚禁玄镜的镜台前，指尖攥着一缕即将消散的银芒——那是玄镜离去时残留的气息。
识海突然剧烈震颤。
林渊被震得踉跄半步，抬眼便见黑暗深处浮出一道扭曲的身影。
那身影比上回更凝实三分，周身缠绕的黑雾里竟裹着细小的金色纹路，像极了苏清璃魂核上曾有的青金二色。
林盟主。蚀心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笑意，混沌黑焰在他眼窝中翻涌，以为用魂核唤醒她，就能斩断我与这方识海的联系？
天真。他抬手，黑雾中浮起半枚菱形玉核——正是三天前林渊亲手按回苏清璃心口的那枚。
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分明记得魂核已与梦璃的识海相融，此刻却被蚀心捏在掌心，表面的青金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死灰。
你究竟是什么？他的声音沉如寒铁。
神识海里的九狱塔开始发烫，青光顺着经脉流转，在指尖凝成一柄半透明的剑——那是他以九狱塔本源凝练的剑意。
蚀心歪头，黑雾中渗出一缕苏清璃的声音：在混沌海里挣扎千年时，她用每一寸神识护着识海；飞升前夜封魂核时，她说如果我被侵蚀，就用你斩过神明的剑劈开混沌他忽然笑出声，黑雾里又混进林渊自己的声音，下次换我等你，可你知道吗？
等的越久，羁绊越深。蚀心的身影逐渐与苏清璃的记忆重叠，而最深的羁绊，本就是混沌最爱的养料。他张开双臂，识海裂隙中涌出更多黑雾，那些原本拼合完整的记忆碎片被卷进漩涡，你们越是挣扎着靠近，这方识海就越像块磁石，把混沌本源吸得更紧。
林渊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能清晰感知到，蚀心每说一个字，梦璃的气息便弱一分。
她此刻正蜷缩在镜台角落，发梢的青莲纹章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傀儡。
所以你根本不是入侵者。林渊突然开口，剑鸣声穿透识海的震颤，你是她与混沌本源共生的产物——她护着识海的执念越强，你就越强大。
蚀心的黑焰顿了顿，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尖笑：聪明！
但知道又如何？
你要斩我，就得先斩了她千年的执念；你要救她，就得把这方识海连皮带骨喂给混沌。他指尖一弹，那半枚魂核地撞在林渊脚边，选吧，林盟主。
用你的斩神剑，劈开你最珍视的东西。
林渊的神识体在发抖。
他望着脚边的魂核，又望向缩成一团的梦璃。
三天前她埋在他颈窝说被你抱着比喝十碗参汤都暖的温度还残留在记忆里，此刻却连抬眼望他的力气都没有。
我选......他弯腰拾起魂核，掌心的青光将死灰纹路一点点逼退，把混沌本源，从她身体里剜出来。
蚀心的笑声戛然而止。
林渊能感觉到，九狱塔在识海深处剧烈共鸣，塔身浮现出第七层的纹路——那是他从未解锁过的层数。
青光如活物般钻入他的神识体，在眼底凝成两道实质化的光刃。
你以为九狱塔是你的助力？蚀心的声音开始发颤，黑雾里渗出细密的裂痕，它本就是至高天道的囚笼！
等你......
够了。林渊打断他。
光刃划破空气的尖啸中，他看见梦璃的睫毛轻轻颤动，青莲纹章重新泛起微光。
识海的风里突然飘来一缕熟悉的银芒，像极了玄镜消散前的气息。
蚀心的身影突然膨胀三倍。
他周身的黑雾里，竟浮现出无数张苏清璃的脸，有她被混沌侵蚀时的癫狂，有她封魂核时的决绝，有她在他怀里低笑时的温柔。
这才是真正的我。蚀心的声音里混着千万重回响，她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执念，所有的爱与痛——都是我的养分！
林渊的光刃在半空顿住。
他望着那些重叠的脸，忽然想起苏清璃在飞升前夜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认不出你，你就用斩神剑劈开我的心。
他轻声说。
光刃骤然暴涨三寸，穿透最前排那张癫狂的脸，但不是现在。
识海裂隙突然炸开刺目银光。
林渊转头望去，只见虚空中浮现出半面长镜，镜中映着他举剑的身影，还有镜后那道熟悉的白衣——玄镜的身影虽未完全凝实，却已能看清她紧抿的嘴角和攥着镜柄的手。
他的力量比上次更强......
玄镜的声音混着识海震颤的轰鸣，消散在林渊耳畔。
他握紧光刃，回头时蚀心的黑雾已将梦璃完全包裹。
九狱塔的青光在经脉里烧得发烫，他能听见自己灵魂深处的呐喊：
清璃，抓住我的手。
玄镜的长镜刚一浮现，识海便被镀上一层霜色银光。
她的指尖在镜柄上掐出青白指节，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将蚀心翻涌的黑雾挡在三尺外：他的力量比上次更强，恐怕......已经和她的本源产生了某种融合。话音未落，镜面便发出的轻响，一道蛛网状裂痕从边缘蔓延至中心。
林渊的神识体猛地一颤。
他望着玄镜镜中倒映的自己——眉峰紧拧，眼底金纹如燃烧的锁链——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古魔渊，苏清璃为他挡下魔修一击时，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却咬着牙说我还撑得住。
他喉结滚动，掌心的轮回狱纹路骤然亮起，烫得神识体皮肤发红：既然你融入了她的命运......他咬字极轻，像是怕惊碎空中飘着的青莲香，那我就连你也改写。
篡命之瞳的金纹顺着眼底爬上额头，林渊感觉识海在他眼前展开成一条光河。
那是苏清璃的命运轨迹：从四岁在雪地里捡药草，到十二岁入青霄宗被选为外门杂役，再到三百年前与他在古魔渊坠崖时，她死死攥住他手腕说我不会松手的瞬间......光河末端却被一团混沌黑雾笼罩，正是蚀心盘踞的位置。
需要锚点。玄镜的声音突然急促，她的镜面上裂痕已爬满半面，他在篡改记忆节点，你需要......
我有。林渊打断她。
他的神识体突然前倾，掌心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还残留着三天前苏清璃靠在他颈窝时的温度，她封魂核那天说的话。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星月下的青石板，苏清璃捧着半枚菱形玉核，发梢沾着夜露。
她指尖抚过他掌心的剑茧，声音轻得像要融化在风里：如果有一天我认不出你......她抬头时，眼底映着漫天星子，你就用斩神剑劈开我的心。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光河里的黑雾开始翻涌，他看见蚀心的身影在其中扭曲成无数道残影。
但就在此刻，一缕极淡的青莲香突然缠上他的神识。
梦璃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青莲纹章在发间忽明忽暗，像将熄未熄的灯：我来帮你......哪怕只是一瞬。她的指尖虚虚碰了碰他神识体的手背，残留的温度让林渊想起当年在矿洞，她偷偷塞给他的那枚烤红薯——也是这样，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苏清璃的情感共鸣如潮水般涌来：在他被废修为时，她躲在矿洞外哭红的眼；在他斩杀监工时，她颤抖着为他包扎伤口的手；在他第一次为她输送灵气时，她耳尖漫上的绯色......林渊的眼底金纹突然暴涨，光河中的黑雾被撕开一道裂隙。
他看见蚀心的核心——那是一团裹在混沌里的光团，竟与苏清璃的魂核纹路如出一辙。
找死！蚀心的怒吼震得识海回廊纷纷崩解。
他周身的黑雾里爆出刺目的紫电，千万张苏清璃的脸同时扭曲：你以为用她的执念就能撕开我？
这方识海早就是混沌的温床，等我吞了......
够了。林渊的声音比斩神剑更冷。
他抬手，光刃顺着裂隙直刺向那团光团。
玄镜的长镜在此时彻底碎裂，银芒如碎星般没入林渊体内，替他挡下最后一道混沌尖刺。
梦璃的青莲纹章地熄灭，她的神识体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林渊掌心的光刃。
蚀心的身影突然凝固。
他眼窝里的黑焰第一次出现慌乱：你......你竟用她的爱做刀！
这把刀，本来就是她给的。林渊的光刃穿透光团的刹那，苏清璃的魂核突然从蚀心掌心飞起，青金纹路重新流转。
识海裂隙深处渗出的不是混沌黑雾，而是一缕极淡的梨花香——那是苏清璃小时候在梨树下读书时，衣袂间常沾的香气。
识海风暴骤然升级。
林渊感觉自己的神识体被一股巨力扯向裂隙深处，光刃在手中寸寸断裂。
他看见蚀心的脸在黑雾中扭曲成苏清璃的模样，尖叫着：那是她最痛的回忆！
你敢进去，就永远别想出来——
意识被扯成丝线的瞬间，林渊听见了苏清璃的声音。
不是现在的虚弱，不是飞升时的决绝，而是带着少年气的清冽：阿渊，你看这株野菊，它长在石缝里，可开得比园子里的还艳......
下一秒，他坠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细碎的光片浮起。
林渊伸手去抓，触到的却是带着锈味的金属——那是锁链。
而在更深处，传来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像极了，苏清璃十二岁那年，被青霄宗外门弟子打断灵脉时，咬着唇不肯哭出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