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契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林渊掌心的锁链在九狱塔力量下迸出火星。
他听见殿外传来太虚的冷笑，尾音像淬了冰的银针刺进耳膜。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太虚的道袍扫过门槛，阴影覆上林渊脊背，这契约维系着整个仙域的命运秩序，你若毁之，众生将陷入混乱。
林渊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锁链里沉睡着无数道灵的呜咽，那些被碾碎的挣扎，和矿洞里自己啃冷馒头时的不甘重叠在一起。
他指尖的塔纹泛起幽光，锁链断裂的脆响里，他开口时声线像淬了火的剑：是混乱，还是自由？
太虚的脚步顿住。
林渊能想象对方此刻的表情——眉峰微挑，眼底翻涌着被冒犯的愠怒，这是当年在宗门禁地见过的、上位者被蝼蚁质问时的经典神情。
果然，下一刻那道声音便裹了霜：初代斩劫者耗尽性命布下这局，你以为自己比他们更懂什么是慈悲？
林渊终于转身。
暮色从殿门涌进来，照见太虚腰间玉牌上若隐若现的天道纹。
他想起风无痕被抽走灵智的命魂，想起苏清璃被混沌侵蚀时眼里最后的光，喉间泛起腥甜：初代斩劫者若知他们的道统被你变成囚禁众生的牢笼，怕要从轮回里爬出来抽你耳光。他举起轮回剑，剑尖在太虚喉前半寸悬住，说，你为何背叛？
为何甘愿做天道的傀儡？
太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林渊眼底翻涌的血色，那是被九狱塔第九层意志浸染的光，像极了当年那位斩劫者持剑劈向天道时的眼神。
喉结动了动，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我们是为了保存秩序！
秩序？林渊嗤笑，剑刃微颤割破太虚喉间皮肤，血珠顺着剑脊滚进他掌心，不过是奴役的另一种说法！
你们以为掌控命运，实则只是天道囚笼中的提线木偶——
话音未落，九狱塔在识海深处轰鸣。
林渊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溢出，那是塔底沉睡的意志正在苏醒，带着开天辟地时的混沌气，顺着经脉冲刷每一寸骨骼。
他能听见塔层间锁链崩断的闷响，第一层的矿洞、第二层的古魔渊、第三层的杀戮狱...所有曾经踏过的血与火，此刻都化作力量注入掌心。
太虚的脸色骤变。
他看见林渊周身浮起九道塔影，最顶层的纹络正在撕裂虚空，那是连天道都忌惮的超脱意志。
指尖不受控地捏紧腰间玉牌，金色流光再次没入虚空——这是给下界三十六座祭坛的最后警示。
你以为打破这些锁链就能赢？他退后两步，道袍下摆沾了满地碎玉，当年我能封印天道，现在就能封印你——还有你的九狱塔！
林渊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望着太虚指尖的玉牌碎片，突然想起矿洞塌方时，自己也是这样攥着最后半块炊饼，以为抓住的是生存的希望。
而现在，这个男人攥着的，却是用无数人的自由和灵魂堆砌的囚笼。
你错了。他抹去鼻血，转身走向最中央的金柱，风无痕的命魂正随着锁链松动轻轻摇晃，我要打破的从来不是锁链。他掌心按在锁链上，九狱塔的力量如岩浆般涌出，是——
所有把人困在笼里的东西。
锁链断裂的脆响在殿内炸开。
三十七道命魂同时发出清鸣，像三十七只挣脱樊笼的鹤，扑棱着撞向殿顶的琉璃瓦。
林渊望着它们穿透暮色飞向天际，突然想起苏清璃第一次为他疗伤时，落在他手背的温度。
那时她的指尖凉得像雪，现在这些命魂的光，该是暖的吧？
太虚望着漫天飘飞的命魂，喉间泛起腥甜。
他看见自己刻在锁链上的名讳正在崩解，那些曾被他视为荣耀的道纹，此刻竟像极了当年天道刻在他识海里的囚印。
风卷着碎玉打在他脸上，他突然想起初代斩劫者临终前说的话：秩序若成囚笼，便该被打破。
不...他踉跄着扶住门框，这不可能...
林渊没有看他。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九狱塔上——此刻第九层的塔尖已经刺破识海，他能清晰听见塔底传来的心跳，一下，两下，像极了当年矿洞里自己濒死时的脉搏。
暮色突然暗了几分。
林渊抬头。
殿外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墨色云层，云缝里漏下的光像被揉碎的金箔，落在九狱塔虚影上，竟折射出七彩光晕。
他听见虚空里传来某种撕裂的轻响，像锦缎被利刃划开第一道痕。
太虚也抬头。
他望着那道突然出现在云间的缝隙，瞳孔里映出幽蓝的光——那是混沌海的颜色，是连圣人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区。
这不可能...他喃喃重复，后退时踩碎一块玉牌，天道封印...明明...
林渊握紧轮回剑。
他能感觉到剑鞘里的剑丸在发烫，那是上古剑修留在剑中的兴奋。
九狱塔的虚影仍在攀升，塔尖离那道缝隙只剩数尺之遥。
暮色中，那道缝隙又裂开了几分。
（远处传来古钟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被惊醒。
九狱塔虚影突然震颤，塔底的心跳声猛地加快，林渊耳边响起模糊的低语，像是无数纪元前的呼唤。
而那道虚空缝隙里，有幽蓝的光正缓缓渗出，像极了...苏清璃被混沌侵蚀时，眼底最后一丝清明。
）
虚空缝隙里渗出的幽蓝突然暴涨，像被无形巨手扯开的帷幕，整座玄契殿在震颤中发出木料断裂的呻吟。
林渊耳膜嗡鸣，皮肤表层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那是超脱意志掠过的触感，像极了当年在古魔渊底直面魔主残魂时的压迫，却又多了几分清冽的神性。
九狱塔在识海炸响，第七层的因果狱虚影突然浮现，他看见自己与苏清璃在混沌海边缘对峙的画面一闪而过，喉间涌起酸涩。
那是......真正的天道意志！青鳞的龙吟带着破音，半透明的龙躯突然凝实几分，鳞片泛起幽蓝微光，尾尖不受控地拍打地面，它在审视这方天地！守护灵的瞳孔缩成细线，龙吻处溢出淡青色雾气，那是它强行压制恐惧的征兆——作为与天道签订过契约的存在，它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道意志意味着什么：不是规则，不是秩序，是更高维度的，是俯瞰蝼蚁的神明之眼。
太虚的道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泛着病态的潮红，指尖结出的法诀比任何时候都快三分，掌心浮起的本源圣符上，三十三道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不可能......他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圣符突然炸成金雨，碎片刺进他手背，当年初代斩劫者耗尽三魂七魄才勉强封印的天道意志，怎么会......话音未落，又一道青色流光从虚空劈下，他踉跄着撞翻供桌，青铜灯台砸在脚边，火星溅上他道袍，烧出个焦黑的洞。
林渊的视线在虚空中的裂缝与太虚之间来回扫动。
九狱塔第九层的力量如潮水般漫过识海，他突然想起风无痕曾说过的话：天道不是活物，是规则的集合体。可此刻这道意志里，分明有鲜活的情绪——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失望？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袖中残页，那是紫云刚才塞进来的，触感粗糙如砂纸，却带着某种熟悉的温热，像极了苏清璃当年塞给他的止血药包。
盟主！
紫云的声音从左侧阴影里传来，林渊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她发间银簪一闪。
这位原属风无痕旧部的行宫执事此刻卸去了素色宫装，换了身利落的劲装，腰间悬着柄未出鞘的短刃——那是当年风无痕亲赐的，此刻刀鞘上的云纹正随着她的动作轻颤。
她的指尖沾着血，不知道是刚才躲避圣符碎片时划伤的，还是刻意染的，塞进林渊袖中的动作快如惊鸿，残页边缘甚至刮破了他的手腕。
这是唯一的副本。她的低语混着殿外的风声，林渊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和记忆中风无痕书房里的味道重叠，拿走它，但记住......她的目光扫过虚空中的裂缝，又落在林渊染血的袖角上，瞳孔里翻涌着林渊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悲怆，又像是解脱，你已无法回头。话音未落，她突然反手抽出短刃，朝殿外追来的两名圣卫掷去——那是太虚的亲卫，此刻正举着淬毒的长矛冲进门来。
林渊的手指蜷起，将残页牢牢按在掌心。
他能感觉到纸张上凸起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文在发烫，和九狱塔的力量产生微妙的共鸣。
太虚的惨呼声突然拔高，他抬头正看见那道天道意志凝成实质，化作半透明的手掌，将太虚的本源圣符残骸碾成齑粉。
圣人的道袍被撕扯成碎片，露出胸膛上暗红的天道烙印——那是当年他亲手刻下的守护印记，此刻正随着意志的逼近渗出黑血。
不......不要......太虚跪在满地碎玉中，双手徒劳地护住头顶，我是为了秩序......为了众生......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那道手掌轻轻按在他额间。
林渊看见圣人的瞳孔瞬间涣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却又在下一刻猛地瞪大——他看见某种更古老的记忆在太虚眼底翻涌，或许是初代斩劫者临终的叹息，或许是他亲手封印天道时的热血，最终都化作两行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砸在青石板上。
九狱塔的虚影突然拔高十丈，塔尖终于触到虚空裂缝的边缘。
林渊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七窍流出，那是塔中沉睡的超脱意志在强行与他的神魂融合，可他却笑了——不是癫狂，是释然。
他想起矿洞里啃冷馒头时的自己，想起苏清璃为他疗伤时指尖的温度，想起风无痕被抽走灵智前说的去打破。
那些曾经被碾碎的挣扎，此刻都化作力量，顺着九狱塔的纹路涌进他的四肢百骸。
你看到了吗？他抹去嘴角的血，走向跪在地上的太虚。
圣人的目光已经彻底浑浊，像被雨水打湿的旧纸，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虚空中的裂缝又裂开几分，有细碎的星光从中漏出，落在林渊袖中。
他能感觉到那枚残页在发烫，纸张下的纹路开始浮现，像是某种被封印的古老文字，正随着超脱意志的降临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