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黑曜的巨斧带起的气浪已经掀飞他半幅衣袂，混沌之力在斧刃上凝成实质，像要把这片空间都绞成碎片。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只从黑雾里伸出来的手。
苏清璃的指尖还保持着当年在灵界的小动作，指节微微蜷起，像在说“再等等”。
“她让我等。”林渊在识海里重复这句话，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九狱塔第八层的力量翻涌时，他的经脉传来灼烧般的痛，那是从未完全掌控的“轮回狱”在反噬。
但当轮回剑浮现九道塔纹的刹那，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矿洞唤醒九狱塔时，塔灵说过的话：“这塔锁的不是你，是天。”
黑曜的巨斧劈下的瞬间，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
他没有硬接，而是反手捏碎腰间的混沌玉符——那是在时空秘境里用上古剑丸碎片炼的“多重现实错乱”。
空气里泛起涟漪，七个与他等高的幻影从不同角度跃起，轮回剑的嗡鸣在七个方位同时炸响。
黑曜的脚步顿了顿。
空洞的眼眶里，猩红目光扫过七个林渊，第一次露出疑惑。
他的巨斧改劈为扫，带起的气浪掀翻三个幻影，却在触及第四个时砍了个空——那是用弑天血脉伪造的虚像，连气息都与本体分毫不差。
“就是现在！”林渊咬破舌尖，鲜血喷在左手掌心，迅速结出十二道血印。
血契封印术需要以自身精血为引，他曾在化神期试过一次，结果躺了三个月。
此刻他却咬着牙将血印拍向地面，红色符文如活物般窜向黑曜的脚踝。
混沌之力与血契产生剧烈碰撞，空气里炸开刺目红光。
黑曜的动作慢了下来，像被无形的手按进粘稠的胶里。
他低头看向脚踝，青灰色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血丝——那是血契在强行抽取他的时间线。
林渊抓住这刹那空隙，脚尖点地冲向圣殿最深处。
最后一道精神屏障在轮回剑的锋芒下如薄纸般碎裂，入目是座悬浮的水晶棺，由混沌之力凝成的淡青色光带缠绕其上。
苏清璃躺在里面，白袍一尘不染，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仿佛只是睡着了。
“清璃……”林渊的声音哑得厉害。
他伸手触碰棺体，指尖刚贴上就被混沌之力刺痛，弑天血脉却在此时躁动，在他掌心烧出暗红纹路。
两种力量相撞的瞬间，水晶棺表面浮现出古老的封印咒文，与他心口的九狱塔印记遥相呼应。
“是你……”
声音从识海最深处传来，像春夜的细雨，裹着记忆里的梅香。
林渊的手猛地一颤，差点栽进水晶棺。
那声音太轻太柔，却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古魔渊的雨夜——那时苏清璃为他挡下魔修一击，也是这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怕”。
“你……还记得我吗？”
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些，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
林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眶通红。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混沌封印的缝隙渗进识海，像一根细细的线，轻轻勾住他记忆里最柔软的部分。
那是苏清璃的意识残片，在混沌里挣扎了百年的“梦璃”。
“我记得。”林渊对着水晶棺轻声说，手掌按得更紧了些，“记得你在矿洞外等我三天三夜，记得你替我挡下的那道雷，记得你说要一起去看永恒彼岸的花。”
水晶棺突然泛起涟漪，苏清璃的手指动了动，在棺内轻轻叩了两下。
林渊的呼吸一滞——这是他们在灵界时约定的暗号，两下代表“我在”。
他刚要开口，识海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突破封印。
“渊……”梦璃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快退……他要破封了……”
林渊猛地转头，正看见黑曜的身影从红光里挣扎而出。
他的青灰色皮肤裂开无数道口子，渗出漆黑的混沌液，空洞的眼眶里，猩红目光比之前更盛了十倍。
而在他背后，原本被血契封印的地面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发出类似巨兽嘶吼的轰鸣。
“走！”林渊抓起水晶棺的底座，九狱塔第八层的力量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疯狂流逝，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当他再次看向苏清璃时，发现她的睫毛正在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极淡的虚影突然浮现在水晶棺上方。
那是个穿月白裙的少女，发间别着朵半开的青莲，面容与苏清璃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水晶棺上，林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得很响很响。
“渊哥哥……”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林渊猛然睁眼。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水晶棺前，掌心的血正顺着棺体往下淌，在地面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而在他身后，黑曜的巨斧已经劈到了头顶三寸的位置，带起的气浪掀翻了他的发冠。
林渊没有躲。
他盯着水晶棺里的苏清璃，看着她的睫毛又颤了颤，突然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站在宗门外的梅花树下，发间别着朵青莲，说：“我叫苏清璃，以后你受欺负，我帮你。”
“清璃，”他轻声说，“这次换我帮你。”
话音未落，黑曜的巨斧已经劈下。
林渊的识海里却响起一声轻笑，像春风吹过千年冻土。
他抬头看向水晶棺上方——那个穿月白裙的少女虚影还在，正对着他笑，眉眼与记忆里某个片段重叠。
他突然想起，九狱塔里第八层的壁画上，似乎也有个这样的少女。
林渊的瞳孔在巨斧劈下的刹那骤然收缩，却不是因为死亡的威胁——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道月白虚影攫住了。
梦璃的指尖悬在水晶棺上方，青莲虚影在她发间明灭，眼底的哀伤像浸透了千年混沌的雾，“你来得太晚了……我的记忆已被混沌意志切割成碎片，每说一句话，就有一片沉入黑暗。”
“不。”林渊的声音发颤，左手按在棺体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骼。
他能清晰感知到苏清璃的生机正在流逝，像一根即将燃尽的烛芯。
九狱塔第八层的轮回之力在识海翻涌，他突然想起化神期时在天机阁看到的残卷——“篡命之瞳，可改凡俗因果，逆天道轨迹”。
当时他只当是传说，此刻却咬碎舌尖，将血珠逼入眉心。
暗红血珠刚触及眉骨，林渊的右眼便泛起金纹。
那是他从未完全掌控的“篡命之瞳”，每次使用都会灼烧灵魂。
剧痛中，他看见梦璃的命运线在眼前展开，像一团纠缠的灰雾，其中偶尔闪过青莲、混沌祭坛、还有自己手持轮回剑的模糊身影。
“给我显形！”林渊嘶吼着，右手结出九狱塔印诀。
轮回剑突然嗡鸣着刺入地面，剑身上的九道塔纹同时亮起，在两人周围撑起血色结界。
梦璃的身影在结界中突然清晰起来，月白裙裾上的暗纹竟是与九狱塔第八层壁画相同的混沌咒文。
“这是……”梦璃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裙角，眼中的雾气开始消散。
她抬头看向林渊时，眼底有星子般的光在跳动，“我曾是混沌神女，掌管九狱天的封印……而你是……斩劫者……”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撕扯。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合道期时在混沌祭坛见过的断碑，上面刻着“斩劫者出，九狱崩”——原来那不是预言，是宿命。
他刚要追问“斩劫者”的含义，识海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
水晶棺外的混沌之力开始疯狂翻涌，原本缠绕棺体的青色光带瞬间变成墨色，像无数条毒蛇般绞向结界。
“混沌意志发现了！”梦璃突然抓住林渊按在棺体上的手。
她的掌心冰凉，却带着苏清璃特有的梅香，“快退！它要抹除我的存在——”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光柱穿透结界。
林渊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被撞得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圣殿石壁上。
他咳出一口黑血，却仍死死盯着水晶棺的方向。
梦璃的身影正在消散，像被风吹散的萤火，她的唇形在动，林渊读懂了那两个字：“抱歉。”
“清璃！”林渊踉跄着爬起来，轮回剑自动飞回手中。
他能感觉到苏清璃的生机已经微弱到几乎不可闻，而九狱塔在识海深处疯狂震动，第八层的封印出现了裂痕。
或许是濒死的执念，或许是宿命的推动，他鬼使神差地将轮回剑抵住心口，“九狱塔，我以精血为引——开第九层！”
识海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林渊的瞳孔瞬间变成九色，每一种颜色都对应着九狱塔的一层。
他看见第九层的门扉裂开一道缝隙，一缕不属于任何天地法则的气息涌了出来。
那气息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又像永恒彼岸的风，所过之处，混沌之力竟自动退避三尺。
水晶棺上的墨色光带突然断裂。
苏清璃的睫毛剧烈颤动，苍白的指尖终于按上了棺盖内侧——那是他们约定的“我要醒了”的暗号。
林渊的眼泪砸在剑刃上，混着血迹绽开小红花。
可就在这时，一声金属撕裂般的轰鸣从背后传来。
“你……”
黑曜的声音沙哑得像锈铁摩擦。
林渊转头时，正看见那柄巨斧停在离他头顶三寸的位置。
混沌化身的青灰色皮肤几乎完全碎裂，露出下面蠕动的黑色黏液，而他空洞的眼眶里，猩红光芒正在急速收缩——不是愤怒，是恐惧。
“你身上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黑曜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巨斧缓缓垂落，“九狱塔的第九层……原来真的存在。”
林渊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第九层的震动还在持续，像有什么沉睡的存在被轻轻唤醒。
识海里闪过第八层壁画上的少女，此刻终于和梦璃的面容完全重叠——原来从矿洞唤醒九狱塔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在攀爬高塔，而是在一步步解开天道的枷锁。
“林盟主！”
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喝。
林渊转头望去，看见九霄盟的亲卫正破开封印冲进来，为首的大长老手持他当年赠予的“破妄镜”，镜面上流转着金光。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水晶棺上——苏清璃的指尖已经按出了第二下，第三下……
而在他识海深处，九狱塔第九层的门扉，正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