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意识重新归位时,首先触到的是脸颊被风刮得生疼的刺痛感。
那风不像下界九霄的黏腻,也不像矿洞的阴湿,带着某种冰刃般的清冽,直往喉管里钻。
他踉跄两步,仰头便撞进一片碎钻般的星空——无数青灰色的大陆悬浮在云层之上,大的如山脉横亘,小的似楼阁飘悬,边缘泛着幽蓝的光,像被谁随手撒进夜幕的玉片。
小心!
青鳞的龙吟裹着风声炸响在耳侧。
林渊本能旋身,便见那人身形如游龙般从飞升通道里穿出,龙角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正是她用本命龙血强行激活的传送阵,此刻袍角翻卷,指尖龙鳞泛着暗红。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尾音压得极低:仙域并非净土。
话音未落。
天际突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林渊瞳孔骤缩,只见原本还算清明的苍穹裂开一道黑缝,像被巨手撕开的幕布,露出后面翻涌的灰雾。
一道身影从中踏出,玄色长袍上缀满星屑,正是下界那个被斩断命盘的玄冥!
她鬓边骨簪虽裂成三截,却用金漆勉强粘起,此刻随着动作轻颤,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
你以为逃出了我的掌控?玄冥的声音像冰锥刮过金属,她抬手轻挥,身后骤然涌出万千银白丝线,细如蛛丝却泛着冷光,眨眼间便织成一张笼罩整片仙域东部的巨网。
那些丝线所过之处,悬浮大陆的蓝光被抽得暗淡,连风声都弱了几分,你在下界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林渊喉间泛起腥甜。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些丝线正试图往他识海钻——不是普通的神识攻击,是命运的牵引,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拽他的命途。
他下意识运转轮回之力,体内九狱塔第八层突然发烫,那种震动从丹田直冲天灵盖,竟让他在混乱中捕捉到一缕熟悉的气息:混沌,带着腐草与焦土混合的腥气,和当年太渊子封印在九狱塔里的那团混沌意志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风无痕当年突然背叛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那夜他说有些秘密,等你到了更高的天自会明白,说罢便化作黑雾撞向传送阵。
如今想来,哪是什么临时起意?
分明是早知道玄冥的算计,知道仙域核心藏着混沌意志的后手!
惊讶么?玄冥的嘴角勾起冰冷的笑,她眼尾的暗纹随着命运织网的展开而发亮,你以为风无痕是为你叛道?
他不过是我布在下界的棋子,连那把《太虚剑经》残篇,都是我故意让古魔渊暴露的。她指尖轻点,一缕银线缠上林渊的手腕,包括苏清璃的寒毒,包括你结丹时的杀劫......全是为了让九狱塔彻底认主——毕竟,没有足够强的器灵,怎么装得下至高天道的囚笼?
林渊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倒灌。
他终于明白为何九狱塔每次突破都会出现异象,为何下界那些看似偶然的机遇总在关键时出现——原来从矿洞塌方唤醒九狱塔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被命运织网选中的提线木偶!
现在,把九狱塔交出来。玄冥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像在哄骗孩童,你护着的那些人,九霄城的残垣,苏清璃的银簪......只要你听话,我可以让他们在命盘里多活三百年。
放屁!林渊突然暴喝。
他周身轮回纹路腾起金色光焰,竟生生烧断缠在手腕上的银线。
九狱塔在体内发出轰鸣,第八层的封印地裂开一道细缝,一道黑影从塔中窜出——是太渊子当年封印的混沌意志残片!
它裹着林渊的轮回之力,竟与玄冥的命运丝线较起了劲。
你以为仅凭这点混沌残渣就能反抗?玄冥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她双手结印,命运织网骤然收紧,最近的一座悬浮大陆地炸成碎片,碎石擦着林渊的肩膀飞过,在他颈侧划开血口。
青鳞的龙爪突然扣住林渊的后颈。
林渊这才注意到她何时已站在自己身侧,龙鳞覆盖的手背全是细密的伤口——不知何时,她已替他挡下了半数丝线。
她的龙眸里燃着赤金火焰,压低声音几乎是吼:去仙域中央!
那里有上古留下的破界碑,只有......
青鳞!林渊想挣开她的手,却被她扣得死紧。
别废话!青鳞猛地将他推向最近的悬浮大陆,自己则反手抽出腰间的龙纹剑。
那剑一离鞘便发出龙吟,剑身映着玄冥的倒影,我当年答应过太渊子,要护你到更高的天。
今日就算拼了这龙命......
命运织网的阴影笼罩下来时,林渊正踩上悬浮大陆的青石板。
他回头望去,只见青鳞的龙纹剑挑开数根银线,却有更多丝线缠上她的龙角、她的手腕。
她的血滴在剑刃上,将剑身染成赤红,而玄冥的冷笑穿透风声传来:就凭你?
林渊的心跳得快要炸开。
他摸了摸怀中苏清璃的银簪碎片,又感受着体内九狱塔的震动——那不是恐惧,是某种滚烫的、想要撕裂一切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仙域中央那团最亮的光冲去。
那里有破界碑,有混沌意志的根源,有他要斩断的所有宿命。
而在他身后,青鳞的剑鸣声刺破苍穹:林渊!跑——!
林渊的脚尖刚碾过悬浮大陆的青石板,后颈还残留着青鳞龙爪扣过的灼痛。
他猛地回头,只见玄色身影与赤鳞身影在银白丝网上撕扯——青鳞的龙角已被绞断半截,龙纹剑上的血珠被风卷成细雾,每一步腾挪都在丝线里犁出暗红轨迹;而玄冥的指尖银线越缠越密,像无数条活物正往青鳞的七窍里钻。
青鳞!林渊喉间发出破碎的低吼,脚步却不受控地向前冲去。
他体内九狱塔第八层的裂痕又扩了寸许,混沌残片裹着轮回之力在经脉里乱窜,烫得他眼眶发红。
这不是恐惧,是刻在骨血里的不甘——从矿洞被废修为的那刻起,他就最恨被人当棋子耍弄,如今连护道者都要为他送命?
青鳞的龙吟突然拔高,带着碎裂的嘶哑。
她反手将龙纹剑刺入自己左肩,鲜血喷在银线上竟烧出滋滋响的焦味,去中央!
破界碑能......话音戛然而止,一根银线精准刺穿她的咽喉。
林渊眼睁睁看着她的龙眸失去焦距,却在最后一刻朝他用力点头——那是催促,是托付,是用命换来的最后机会。
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他转回身时,眼底的金色光焰几乎要烧穿苍穹。
仙域的风更冷了,悬浮大陆间的云层翻涌如沸,他能清晰感知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神识——不是善意的探查,是带着排斥的刺探,像无数根细针扎在皮肤上。
外来者,擅闯仙域核心!
一声暴喝从左侧传来。
林渊侧头,只见三个身着月白道袍的修士踏云而来,腰间玉佩刻着二字——那是仙域最古老的道统之一。
为首的老者抬手结印,脚下悬浮大陆突然震颤,青石板缝里渗出幽蓝光纹,眨眼间在林渊四周织成一座六芒星阵,阵心刻满扭曲的因果文。
因果封印阵?林渊脚步微顿。
他曾在《九霄志》里见过记载,此阵专困跨界者,用目标前尘因果为锁,越是执着之人越难挣脱。
此刻阵纹泛着冷光,正顺着他的脚踝往腿上爬,像无数条小蛇在啃噬血肉。
知道就好!老者的胡须因愤怒而颤抖,仙域自有规则,岂容下界蝼蚁......
规则?林渊突然笑了。
他运转轮回之力,金色光焰从掌心腾起,烧得阵纹滋滋作响。
那些因果文刚缠上他的小腿,便被轮回之力搅成碎片——他的前尘里有矿洞的血,有苏清璃的泪,有青鳞的剑,哪一桩不是他自己走出来的?你们的规则,不过是别人手里的线。
话音未落,六芒星阵地炸裂。
老者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黑血——原来这阵根本不是他布的,是玄冥的命运丝线穿过他的识海,强行操控他的手结印。
另外两个修士脸色骤白,纷纷后退数步,连踏云诀都险些失控。
林渊没有停留。
他擦过老者身侧时,低低说了句:我来过,我走了,但我还会回来。这不是威胁,是承诺——等他斩断所有命运丝线,定要让这仙域看看,谁才是自己命途的主人。
仙域中央的光越来越亮了。
林渊穿过最后一片悬浮大陆时,眼前出现一座青铜祭坛,祭坛中央立着块三人高的石碑。
石碑表面布满裂痕,像是被岁月与战火反复雕琢过,碑身铭刻的古字在发光:凡入此地者,皆为命运棋子。
他伸手触碰石碑。
指尖刚贴上石面,刺骨的冰凉便顺着手臂窜入识海。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几分沧桑的笑意: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
林渊的瞳孔骤缩。
这声音......他绝不会听错——是太渊子!
那个百年前将混沌意志封印在九狱塔里的神秘强者,那个曾在他结丹时托梦说时机未到的前辈!
林小友,声音继续响起,带着几分欣慰,你比我想象中更坚韧。
当年我封印混沌残片时,在九狱塔里留了道神识。
如今看你能顶着命运织网跑到这里......
太渊前辈!林渊在识海中低唤,青鳞她......
她的命数还没尽。声音忽然一沉,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看石碑背面。
林渊下意识绕到碑后。
石碑背面的刻字与正面不同,是用鲜血般的赤金纹写就的:破局者需以命为棋,以魂为刃。而在最下方,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若见此碑,唤醒吾妻苏清璃的残魂。
林渊的呼吸陡然一滞。
苏清璃?
原来她的名字早就刻在这里,原来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和破界碑相连!
他刚要细问,识海中的声音却突然急促起来:玄冥的织网要过来了!
记住,触碰碑心的星纹,它能连通九狱塔第九层......
林渊,你终于来了......
一道更温柔的女声突然插入识海。
林渊猛然睁眼,只觉碑身的裂痕里渗出缕缕白光,像极了苏清璃当年为他包扎伤口时,衣袖间飘出的玉兰香。
他的手掌按在碑心那枚星纹上,九狱塔在体内发出轰鸣,第九层的封印地一声,彻底裂开。
而在他身后,玄冥的冷笑穿透层层云层:以为找到破界碑就能逃?
我的网,从来没有漏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