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锁链崩解成灰的瞬间，林渊怀中的苏清璃睫毛轻颤。
他低头时，看见她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像在说什么，声音却被祭坛内翻涌的气浪卷走。
光流仍在他体内奔涌，九狱塔的脉动从丹田直贯天灵，每一下都撞得他耳膜发疼——这不是痛苦，更像某种沉睡的血脉在被唤醒。
白幽的冷笑像淬了毒的冰锥，刺进他后颈。
她染着混沌黑雾的指尖快速结印，腕间伤口渗出的血珠刚落地便化作墨色符文，在祭坛四壁游走攀爬，转眼将整个空间织成一张泛着幽光的网。
林渊余光瞥见那些符文里浮着扭曲的人脸，有男有女，喉间都插着半截锁链——是被混沌吞噬的修士残魂，用来加固封禁的活锚。
困不住我。林渊嗓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归墟剑在掌心嗡鸣，剑身上九道刻痕同时亮起金芒。
他能清晰感知到九狱塔第九层的力量在翻涌，像被撬开的火山口，滚烫的能量顺着经脉冲向双臂。
当他挥剑横扫时，空气里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囚空之力顺着剑势扩散，那些正在收缩的混沌符文突然凝固，连白幽眼底的冷笑都顿了半拍。
机会只有一瞬。
林渊抱着苏清璃向前急掠，光流在脚下凝成阶梯，每一步都踩碎一片凝固的符文。
但白幽的反应比他预想中更快，他刚冲出三步，身后便响起衣物撕裂的尖啸。
回头时，他看见白幽背后浮起一道虚影——那是个穿着黑纱的女子，面容与白幽有七分相似，却多了眉骨间的竖眼，瞳孔里翻涌着比混沌更浑浊的雾气。
混沌神女候选的最终馈赠。白幽的声音变了，混着两种音调，一种清冷如冰，一种沙哑如锈铁摩擦。
虚影的竖眼缓缓睁开，祭坛穹顶的黑雾突然被抽干，化作千万支细如牛毛的箭矢，每支箭尾都拖着修士的残魂，发出刺耳的哭嚎。
林渊瞬间绷紧脊背。
他将苏清璃护在身后，归墟剑横在胸前，金芒在剑脊流转成盾形光罩。
第一支箭穿透光罩时，他听见自己肋骨发出的闷响；第二支擦过左脸，血珠溅在苏清璃发间；第三支......他瞳孔骤缩——那支箭竟绕过光罩，直刺苏清璃心口。
找死！林渊嘶吼出声。
他抱着苏清璃就地翻滚，左肩却在这瞬间被另一支箭贯穿。
剧痛像烧红的铁钎直捅骨髓，他咬得满嘴腥甜，却死死护着怀中的人。
苏清璃的手指突然攥住他衣角，虽然力道轻得几乎要断，但足够让他浑身一震——她醒了，哪怕只有片刻。
渊......她的声音像春雪化水，带着几不可闻的颤音。
林渊低头，看见她混沌纹路褪去的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没有恐惧，只有安心。
这让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矿洞塌方时，那个举着火折子对他说我带你出去的少女。
那时她的手也这么凉，却比任何丹药都暖。
别怕。他低头吻她发顶，血滴落在她额角，我在。
白幽的冷笑里多了丝裂痕。
她看见林渊左肩的箭杆还在渗血，却站得比之前更直；看见他怀中的女子虽虚弱，眼底却有不属于混沌的光在跳动。
最让她心慌的是那柄归墟剑——原本只有九道刻痕的剑身，此刻竟浮现出第十道淡金色纹路，像某种被唤醒的封印。
你不可能赢。她咬牙，竖眼虚影的指尖凝聚起更大的箭簇，混沌会吞噬一切......
那就让它试试。林渊打断她。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的脉动越来越强，强到他的骨骼都在共鸣。
原本用来封锁空间的混沌符文开始崩解，不是被外力摧毁，而是被某种更古老的力量同化——那些符文里的残魂突然安静下来，眼瞳泛起与他体内光流相同的金芒。
苏清璃的手指轻轻抚过他左肩上的箭杆，疼吗？
不疼。林渊摇头，只要你在。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祭坛深处那道逐渐敞开的青铜门。
门后透出的金光与他体内的光流共鸣，像久别重逢的故友在呼唤。
归墟剑突然发出龙吟，第十道刻痕完全凝实，剑身上浮起与青铜门相同的符文。
白幽后退半步。
她看见林渊的瞳孔变成了金色，不是混沌那种浑浊的金，而是像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光。
他怀中的苏清璃，额间竟浮现出与九狱塔相同的塔纹，若隐若现，却让所有混沌箭矢在触及她三尺内时自动碎裂。
你到底......
我是来带她回家的。林渊重复之前的话，声音里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威严，顺便，他握紧归墟剑，剑尖指向那道正在开启的青铜门，送混沌一份见面礼。
左肩的箭杆突然寸寸断裂。
林渊甩落血珠，感觉有热流从九狱塔第九层涌遍全身。
那是比之前更磅礴的力量，带着某种让天地都要震颤的威压。
他能听见青铜门后传来更清晰的低语，不是混沌那种腐蚀人心的呢喃，而是类似于大道本源的吟唱。
白幽终于露出恐惧。
她想结印，却发现指尖的符文在金芒中自动消散；她想召唤虚影，却见那混沌神女的身影正在变淡，竖眼里的浑浊逐渐被金芒取代。
祭坛外的混沌雾气开始疯狂翻涌，像被烫到的活物般向后退去，露出更深处的黑暗。
林渊低头看了眼苏清璃，她正对着他笑，眼尾还沾着他的血，却比任何丹药都让他安心。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九狱塔在体内发出轰鸣，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最后一步。他喃喃自语，左手按在胸口，能清晰摸到九狱塔的轮廓——它正在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烫，撑住。
白幽突然尖叫。
她看见林渊体内的光流中浮现出九道虚影，每道虚影都对应着九狱塔的一层，而第九层虚影的手中，握着一道细小却刺目的雷光。
那雷光让她的混沌之力本能地战栗，让所有被封印的残魂发出狂喜的欢呼。
林渊咬牙，左手青筋暴起。
他能感觉到那缕雷光在九狱塔第九层深处蠢蠢欲动，像被唤醒的远古凶兽，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破体而出。
苏清璃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手腕，传递着温暖的力量。
我在。她又说了一遍。
林渊笑了。
他抬头看向那道即将完全开启的青铜门，归墟剑在掌心震鸣，九狱塔的脉动与他的心跳重合。
来了。他轻声说。
那缕雷光，终于开始移动。
那缕雷光刺破九狱塔第九层的刹那，林渊的经脉仿佛被熔金浇灌。
他能听见骨骼发出清脆的爆裂声——不是损伤，而是某种枷锁崩断的脆响。
苏清璃的指尖仍勾着他手腕，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像一根锚，将他在力量洪流中摇晃的神智牢牢拴住。
以塔为引，以魂为媒——他喉间溢出破碎的低吟，这是九狱塔在他识海深处传来的口诀，天罚降世。
白幽的竖眼虚影突然剧烈震颤。
她终于从林渊瞳孔里的金芒中看出了端倪——那不是普通的灵光，而是大道法则具象化的光。
混沌之力在她体内疯狂翻涌，试图在胸前凝结出一面黑雾护盾，可那护盾刚成型便开始融化，像冰雪遇见烈日。
她尖叫着后退，发间的混沌珠突然炸裂成万千黑点，试图阻挡雷光。
但那缕雷光连速度都未减缓，轻易穿透黑点，穿透护盾，最终没入她心口。
闷响像重锤砸在青铜上。
白幽的身体如断线纸鸢般撞向祭坛石壁，嘴角溢出的黑血在半空凝成狰狞的鬼面，又被金芒灼成灰烬。
她背后的混沌神女虚影裂开蛛网状的纹路，竖眼里的浑浊彻底溃散，露出下方一双空洞的眼窝——原来那虚影的眼眶里，根本没有真正的眼珠，只有被混沌腐蚀的白骨。
这不可能......她撑着石壁站起，胸前焦黑的伤口正渗出金红相间的血，混沌是......是永恒的......
林渊没有回应。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苏清璃，她的睫毛还沾着他的血，却在此时轻轻抬起手，指尖抚过他汗湿的眉骨：我没事。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他紧绷的脊背瞬间松懈了几分。
归墟剑在掌心发烫，剑柄的九道刻痕同时亮起，在两人身周勾勒出银色光门。
这是九狱塔第二层解锁的瞬狱穿梭，但此刻他分明感觉这能力被第九层的力量重塑过——光门边缘流转着与青铜门相同的纹路，连空间撕裂的尖啸都变得醇厚，像古钟轰鸣。
抓紧我。他将苏清璃往怀里按了按，能清晰听见她的心跳，一下，两下，和他的脉搏重叠。
光门吞噬他们的瞬间，他瞥见白幽踉跄着扑过来，指尖还凝着残余的混沌之力，却在触及光门的刹那被反弹回去，撞碎了半面石壁。
再睁眼时，林渊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高地。
脚下的岩石呈诡异的青灰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远处天际线翻涌着紫黑色的混沌雾霭，却在离他百丈外便自动散开，像在畏惧什么。
九狱非囚，而是钥匙......
苍老的低语突然在耳畔响起，分不清是男是女，却带着某种让灵魂震颤的韵律。
林渊瞳孔微缩，这声音与他突破九狱塔时在识海响起的共鸣如出一辙。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苏清璃，她正望着天空，混沌纹路彻底从她眼底消失，此刻的眼神清澈得像二十年前矿洞那盏火折子的光。
钥匙？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锁着什么？
又要打开哪扇门？
回应他的是脚下突然传来的震动。
青灰色岩石裂开更深的缝隙，黑色雾气从地底喷涌而出，带着腐肉般的腥气。
林渊抱着苏清璃跃向空中，却见下方地面如活物般翻卷，露出更深处的虚空——那是比混沌更纯粹的黑暗，其中漂浮着无数碎片，有残破的宫殿、断裂的剑、凝固的血滴，每一片都散发着让大乘期修士都战栗的威压。
渊......苏清璃突然轻唤，手指指向虚空深处。
林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缩——那里悬浮着一座微型的九狱塔，塔身流转的金芒与他体内的光流完全同步，塔尖正对着一片被黑雾笼罩的区域，那里隐约能看见一扇青铜门的轮廓，与祭坛那扇如出一辙。
是它在召唤。苏清璃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些，九狱塔在召唤我们。
林渊能感觉到体内的九狱塔在发烫，每一层都在共鸣，仿佛要破体而出。
他望着下方不断崩塌的高地，又看了看怀中的人，突然笑了：那就下去。
话音未落，脚下的岩石彻底崩解。
两人坠入虚空的刹那，林渊听见苏清璃轻声说：我就知道你会选这条路。风灌进他的衣领，他却觉得从未如此清醒——那些在混沌祭坛里被唤醒的记忆碎片，那些矿洞塌方时的火光，外门大比时的剑鸣，化神天劫时的雷暴，此刻都在脑海中闪过，像被一根金线串起的珍珠。
意识开始模糊。
他看见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按向胸口，九狱塔的轮廓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听见苏清璃的心跳声逐渐与虚空深处的某种韵律重合；最后，在彻底坠入黑暗前，他仿佛看见二十岁的自己站在矿洞废墟里，举着火折子对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说：我带你出去。
而那个少女，此刻正躺在他怀里，轻声说：你做到了。
黑暗吞噬意识的瞬间，林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苏清璃的衣袖。
他不知道，在他们坠落的轨迹后方，那座微型九狱塔正缓缓转动，塔身每一层都亮起光芒，将黑雾笼罩的青铜门映得愈发清晰。
更远处，白幽染血的手掌正穿透混沌雾霭，指尖几乎要触到他们消失的轨迹，却在最后一刻被一道金芒弹开，留下一声不甘的嘶吼，消散在虚空中。
意识沉入灰暗的刹那，林渊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很慢，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