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呼吸几乎要停滞在喉间。
雾气退潮般向两侧翻涌,露出那座悬浮在半空的古老石台。
青灰色的台身上爬满螺旋状的符文,每一道都泛着幽蓝微光,像极了九狱塔第八层内壁刻着的星轨图。
而在石台中央,一面青铜古镜正缓缓旋转,镜面蒙着层薄纱似的光膜,却仍有细碎的流光从中溢出,落在他手背的金色纹路时,竟发出清脆的叮鸣——那是九狱塔在共鸣。
终于找到了。他喃喃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九纹金丹位置。
自结丹那日起,九狱塔第八层就总在深夜震动,像有个声音在说缺一块,此刻所有的焦躁都化作热流,顺着血脉冲上眼眶。
这面镜子,就是那缺失的拼图。
林渊!
暴喝声撕裂雾气。
玄曜的身影从左侧掠来,紫袍下的星轨咒印红得刺眼,他手中握着半截染血的星盘,你以为能独占玄天鉴?话音未落,十二道玄色身影从雾中窜出,手持刻满星纹的长枪,瞬间在四周布成困阵——竟是命轮圣殿最精锐的天枢执法队。
几乎同一时间,右侧传来铁器摩擦的刺耳声响。
赤焰谷谷主赫连烈提着九环刀踏空而来,身后跟着二十余个赤衣修士,每人腰间都别着淬毒的飞针;左侧山壁上,天剑宗长老莫无涯的剑匣地弹开,七柄青锋浮在身侧,剑尖全部对准林渊:林盟主,这秘境本就是三宗联合开启,分宝当有个章程。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早料到会有其他势力觊觎玄天鉴,却没算到玄曜竟能在短时间内调集执法队——看来这老东西为了抢宝,连压箱底的底牌都掏出来了。
宗主!
铁衣的嘶吼从身后传来。
林渊转头,正看见自家九霄盟的护法被三柄长枪逼得连退三步,左肩渗出鲜血。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三十名盟中修士已被分割包围,执法队的枪阵像团活物,每刺出一枪都能精准封死退路。
铁衣的玄铁盾被砍出三道深痕,额角的汗水滴在盾面,瞬间蒸发成白雾。
撑不住了......铁衣咬着牙挥盾砸开一柄长枪,眼角余光瞥见林渊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把说出口。
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时间在流逝——玄天鉴的灵光每减弱一分,九狱塔的牵引就弱一分,若被玄曜抢到镜身,别说补全第八层,怕是连自身都要被星轨咒印反噬。
必须速战。他深吸一口气,神魂之力如潮水般涌出识海。
九狱塔在体内发出轰鸣,第八层的金色丝线突然活过来,顺着经脉窜向指尖,在掌心凝成一张半透明的光网。
这是他突破元婴期后,九狱塔新解锁的命运织网,能短暂操控范围内的因果流速,但代价是消耗三分之一的神魂。
林渊低喝一声,光网地铺展,方圆百丈瞬间被染成金红。
玄曜的动作慢了。
他原本已挥出的星轨咒印悬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傀儡;赫连烈的九环刀刚劈到半空,刀身上的火焰凝固成橙红色的晶体;莫无涯的七柄青锋还在剑匣口挣扎,剑尖的寒光像被扯断的丝线,一截截往下掉。
最前排的执法队队员连表情都凝固了——左边那个络腮胡的修士瞪圆了眼,嘴角还挂着狰狞的笑;右边的少女修士睫毛微颤,指尖的法诀刚结到第三式。
铁衣的玄铁盾砸在地上。
他呆呆望着自己还保持着挥盾动作的手臂,又抬头看向林渊——此刻的林渊像站在另一个时空,衣袂无风自动,连发梢都在缓缓飘动。
他能看见林渊嘴唇开合,却听不清声音,直到对方抬手朝他比了个的手势,这才如梦初醒,拖着受伤的腿撞开两个的敌人,将盟中修士往后方聚拢。
林渊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命运织网的反噬已经开始,他能感觉到识海深处传来刺痛,像有根细针在挑动神魂。
但他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锁在玄天鉴上。
镜面的光膜突然泛起涟漪。
终于......等到了。
沙哑的声音在识海响起,这次林渊听清了——是玄天鉴的器灵!
他脚步一顿,就见镜面上的光膜如冰雪消融,露出里面流转的星图。
那些星图竟与九狱塔第八层的纹路完全重合,像是两张被撕开的地图,终于在此时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嗡——
九狱塔第八层的封印轰然破碎。
林渊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冲了出去,金色光雨顺着他的指尖涌进玄天鉴,镜面瞬间大亮,照得整个秘境亮如白昼。
不可能......
被定在半空的玄曜突然颤抖起来。
他的瞳孔里映出林渊的身影,映出那面正在吸收金光的古镜,喉结动了动,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我的......命格枷锁......
林渊的动作一顿。
他看见玄曜的指尖渗出黑血,那血珠在静止的时空里缓缓坠落,却在即将触地时突然炸开,化作一张漆黑的网,正缓缓爬上命运织网的边缘。
识海的刺痛陡然加剧。
林渊握紧归墟剑,剑身的纹路全部亮起,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命运织网外蠢蠢欲动——那是玄曜燃烧本命命格的力量,正在强行撕裂这方被他操控的时空。
来得正好。林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举起归墟剑指向玄天鉴,等我拿到你,管他什么命格枷锁,一并斩断!
镜面上的星图突然旋转得更快了。
林渊感觉有股热流从脚底升起,顺着九狱塔直冲天灵盖。
他的身影在金光中变得模糊,却离石台越来越近——只差三步,就能触到那面承载着命运的古镜。
而在他背后,玄曜的命格枷锁已撕开一道小缝。
漆黑的雾气从中涌出,顺着他的指尖爬上脸庞,将他原本威严的面容扭曲成狰狞的鬼面。
他的嘴张得极大,却发不出声音,唯有无声的嘶吼在静止的时空里回荡:林渊!
我要你......
命运织网突然剧烈震颤。
林渊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这张网快撑不住了——玄曜的本命燃烧比他预想的更疯狂,再拖片刻,怕是连他自己都要被反噬。
就差一步......他咬着牙,将最后一丝神魂注入归墟剑。
剑身发出龙吟般的轰鸣,剑气如实质般冲出,在石台上劈开一道缝隙。
玄天鉴的镜面突然泛起血色。
林渊的指尖刚触到镜沿,就听见一声——那是命运织网碎裂的前兆。
玄曜的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笑。
他的命格枷锁终于完全展开,漆黑的雾气裹住他的全身,在静止的时空中,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林渊的后心。
而林渊,正全神贯注地将九狱塔的力量注入玄天鉴。
他没看见,在他背后,那团漆黑的雾气里,一道泛着幽蓝光芒的锁链,正穿过命运织网的裂痕,缓缓刺向他的命门......玄曜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林渊后心时,那道幽蓝锁链突然像被火舌舔过的蛛丝,一声断裂。
他浑身剧震,喉间腥甜翻涌,黑血混着碎肉喷在紫袍前襟——命运织网的反噬顺着命格枷锁倒灌而来,直教他神魂如被万针攒刺。
你......他踉跄着扶住旁边的石笋,瞳孔里的疯狂褪成惊惶,你竟能操控命运之网?
你到底是谁!
林渊没有回头。
他的全部心神都锁在那面青铜古镜上——当指尖触到镜沿的刹那,镜面的光膜突然如活物般缠上他的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直冲天灵盖。
九狱塔第八层的星轨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镜中星图重叠,那些曾让他彻夜难安的震颤,此刻化作温泉般的暖意,在丹田处缓缓流淌。
玄天鉴发出清越的嗡鸣。
镜前浮起一道半透明的虚影:白发垂肩,眉眼似玉,衣袂间流转着与九狱塔同源的金芒。
虚影的目光扫过被定在时空里的众人,最后落在林渊面上时,眼尾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你体内......有它的气息。
林渊的呼吸一滞。是指九狱塔?
还是更古老的存在?
他刚要开口,玄天鉴突然轻颤着脱离石台,地落入他掌中。
掌心的金色纹路与镜背的螺旋符文严丝合缝地契合,仿佛这面镜子本就该属于他。
玄曜终于挣脱了命运织网的束缚。
他跌坐在地,紫袍被黑血浸透,星轨咒印在皮肤上灼出焦痕。
视线扫过林渊手中的玄天鉴时,他突然发出一声近似呜咽的冷笑:天命......天命原来早有安排......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天枢执法队队员们也接二连三地摔在地上,有几个撞在石笋上昏死过去,络腮胡修士的额角正汩汩冒血。
右侧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赫连烈的九环刀砸进泥土里,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瞪着林渊手中的古镜,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再上前——刚才被定在半空时,他分明看见那面镜子吸收了林渊体内的金光,那等威压,绝非普通仙器能有。
铁衣拖着玄铁盾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盾面上还卡着半截断枪。
他望着林渊掌心的玄天鉴,眼睛亮得惊人:这就是咱们要找的宝贝?
林渊低头看向手中的镜子。
镜面此刻澄清如湖,映出他泛红的眼尾——方才用命运织网时消耗的神魂正在快速恢复,九狱塔第八层的封印彻底稳固,连带着金丹都比往日更凝实几分。
他握紧玄天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真正的风暴,现在才开始。
话音刚落,识海突然泛起涟漪。
像是有块石子投入深潭,荡开层层金纹。
林渊的脚步顿住,瞳孔微微收缩——那是道极其古老的声音,像来自混沌未开时的叹息,又像某种存在跨越无尽岁月的低语。
他试图捕捉内容,却只听见破碎的片段:...钥匙...九狱...永恒...
渊哥?铁衣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渊回神,将玄天鉴收入怀中。
他望着远处倒成一片的各宗修士,又低头看向手背的金色纹路——九狱塔在体内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识海中那道若有若无的呼唤。
没事。他拍了拍铁衣的肩膀,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先带兄弟们回盟里。
玄曜在不远处咳了两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重重跌坐回去。
他望着林渊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扯出个苦涩的笑。
山风卷着雾气掠过,将他的低语散在风里:原来...原来九狱塔的主人...从来都不是天道...
林渊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摸了摸怀中的玄天鉴,加快脚步走向秘境出口。
识海里那道声音仍在盘旋,这一次,他听清了几个字:九狱将启...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