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姻缘簿司终年被化不开的阴雾笼罩,朱红梁柱爬满暗黑色的怨执丝线,如无数纠缠的枯藤在虚空里蠕动,每一根丝线都缠绕着一缕微弱的怨魂,发出细若蚊蚋的呜咽。阴雾中漂浮着细碎的荧光,那是生灵临终前未尽的心愿凝结而成,却被怨执之气熏染得泛着诡异的青灰,落在肌肤上竟带着刺骨的寒凉,仿佛要钻入骨髓,勾起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遗憾。
姬妄羽一袭胜雪白衣踏雾而来,裙裾扫过满地碎裂的卦符残片,那些残片上还残留着微弱的卦力波动,是历代地府修士为镇压怨执所留,如今却大多被怨毒侵蚀得失去了光泽。她指尖凝着三枚泛着幽光的摄魂羽,羽尖流转着暗紫色的纹路,那是用无数怨魂的执念炼化而成,周身萦绕的怨煞之气如实质般冰冷,让周遭游荡的阴魂纷纷蜷缩避让,连空气都似被冻结,流动得愈发迟缓。
她停在正殿中央,目光锁定那本悬浮于半空的古老姻缘簿——簿页泛黄如千年枯叶,边角被岁月与怨毒啃噬得斑驳不堪,边缘卷曲着,仿佛承受不住无数执念的重压。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线如蛛网般交织,每一根红线都牵着一段未了的尘缘,更缠绕着撕心裂肺的执念:有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悲恸,有背叛与伤害的愤懑,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浓稠的怨执之气,源源不断地滋养着这本诡异的簿册。
姬妄羽抬手抚上姻缘簿的封面,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那并非地府的阴寒,而是源于无数魂魄被执念吞噬的绝望。指尖触及之处,簿页上的红线突然剧烈扭动,仿佛感受到了同源的怨毒,一股熟悉的气息顺着指尖传入她的识海,让她浑身一颤。她微微阖眼,识海中立刻回荡起父亲姬淳幻临终前的癫狂嘶吼:“桑盼杜!我必化作厉鬼,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颠覆三界!”那声音带着卦力反噬的剧痛与滔天恨意,如魔咒般盘踞多年,早已刻进她的骨血,驱动着她踏遍三界,只为复仇。
“父亲,女儿来接你了。”姬妄羽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前行,忍受着怨执之气的侵蚀,承受着世人的误解与追杀,支撑她走下去的,便是复仇的执念与找到父亲残魂的期盼。她猛地咬破指尖,殷红的精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在姻缘簿的封面上。精血触碰到簿页的瞬间,立刻被无数怨执丝线疯狂缠绕、吞噬,姻缘簿剧烈震动起来,泛黄的簿页飞速翻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嚎,那声音尖锐而凄厉,让人耳膜生疼。
“血……是我的血……”一道虚弱却充满怨毒的声音从姻缘簿中传来,如同生锈的铁器在摩擦,刺耳又瘆人。随着声音响起,姻缘簿中央的一页突然撕裂,一缕浓如墨汁的黑色残魂从裂缝中缓缓飘出,残魂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人形,周身萦绕的怨煞之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如同翻滚的黑雾,所过之处,连阴雾都被染得更加浓郁,正是姬淳幻被打散的残魂。
姬妄羽眼中闪过狂喜,连忙催动自身卦力,化作缕缕白气,小心翼翼地滋养着那缕残魂:“父亲,是我,妄羽。我找了你整整十年,踏遍了三界的山川河流,闯过了无数凶险之地,终于找到你了!”她的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委屈与激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她强行忍住——在复仇完成之前,她不能有任何软弱。
姬淳幻的残魂在她的卦力滋养下,渐渐凝聚成形,虽然依旧虚浮透明,却能清晰看到他扭曲的面容——双目赤红如血,布满了血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仿佛永远都在嘶吼,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怨毒与仇恨:“妄羽……我的好女儿……为父被桑盼杜那个贱人……用活卦之力击碎肉身……魂魄也被打散七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痛苦,“若不是依附在这姻缘簿的怨执丝线上,吸收无数生灵的执念苟延残喘,恐怕早已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提到“桑盼杜”三个字,姬淳幻的残魂剧烈颤抖起来,怨煞之气暴涨如黑色巨浪,周围的阴雾瞬间变得浓稠如墨,姻缘簿上的红线疯狂扭动,仿佛要挣脱束缚,将整个大殿缠绕。“桑园!桑盼杜!还有她的后人!我恨啊!”他的声音尖锐得如同鬼哭,穿透耳膜,直刺人心,“我恨他们毁了我的道途!恨他们夺走我的卦力!恨他们让我像条丧家之犬,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苟活!我花了数十年时间,才从无数怨魂的执念中汲取力量,勉强保住这一缕残魂,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复仇!”
姬妄羽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周身的怨煞之气与父亲的残魂相互呼应,摄魂羽上的幽光愈发浓烈,甚至凝结出细小的黑色冰晶。她想起自己年幼时,父亲是何等意气风发,是三界闻名的卦师,却因与桑园为敌,落得如此下场。这些年,她所遭受的冷眼、追杀与磨难,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化作更深的恨意:“父亲,您放心,女儿一定会为您报仇!桑园的人,上至桑婆婆,下至刚出生的孩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让他们也尝尝魂魄被打散、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我会让桑园从三界除名,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您、伤害您的下场!”
“报仇……报仇……”姬淳幻的残魂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疯狂的执念,怨煞之气几乎要将整个姻缘簿司淹没,大殿的梁柱开始剧烈摇晃,无数怨执丝线从四面八方涌来,缠绕在他的残魂周围,让他的气息愈发强大,“妄羽,仅凭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桑园的本真之力……那桑盼杜的活卦之力太过诡异,能化解一切邪煞,她的后人桑清禾更是继承了乾卦刚健之力,还有坤诚言的兑卦言术相助……你需要找到阴律卦牌……”
“阴律卦牌?”姬妄羽眉头微皱,指尖的摄魂羽微微停顿。她曾听闻过这枚卦牌的传说,知道它是地府的镇府之宝,掌管三界轮回因果,威力无穷,却从未想过它竟能帮助父亲重塑肉身,“女儿听闻,阴律卦牌被地府严密守护,藏在何处?守阵的修士实力如何?”
“阴律卦牌藏在地府阴司档案室的守真结界中……”姬淳幻的残魂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贪婪,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那卦牌蕴含着纯粹的阴律之力,既能定轮回、断因果,也能滋养魂魄、重塑肉身……只要你能拿到它,用它的力量日夜滋养我的残魂,不出三月,我便能凝聚完整魂魄,重塑巅峰时期的肉身……到时候,我们父女联手,再召集当年追随我的旧部,定能踏平桑园,颠覆三界,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都匍匐在我们脚下,任我们宰割!”
姬妄羽的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她握紧拳头,指尖的摄魂羽因用力而微微颤动,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与周身的怨煞之气交融,化作黑色的雾气,被她吸入体内。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卦力在沸腾,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父亲,您等着,女儿这就去取阴律卦牌!无论守真结界有多坚固,无论挡路的修士有多强大,我都会杀过去!哪怕付出我的半条性命,哪怕坠入魔道,也一定会让您重塑肉身,与我一同血洗桑园!”
“好……好……”姬淳幻的残魂显得异常激动,怨煞之气如同黑色火焰般熊熊燃烧,将他的残魂包裹其中,“妄羽,记住……不要被任何情感牵绊!亲情、爱情、友情,都是最无用的枷锁!执念才是最强大的力量!只要你心中的仇恨不灭,只要你对桑园的恨意不散,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你!”他的声音变得愈发疯狂,“拿到阴律卦牌,滋养我的残魂,我们就能一起……统治三界,成为真正的主宰!到时候,整个三界都将在我们的脚下颤斗,所有生灵都将成为我们的奴隶!”
话音未落,姬淳幻的残魂便因力量耗尽,如同被风吹散的墨汁,再次化作一缕黑烟,钻进姻缘簿最深层的怨执丝线中,消失不见。姻缘簿恢复平静,只是上面的怨执丝线变得更加浓郁黝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连周遭的阴雾都染上了一层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仇恨的味道。
姬妄羽站在原地,周身的怨煞之气久久不散,如同一件黑色的铠甲包裹着她。父亲的怨毒与执念如同种子,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疯狂滋长,让她原本就坚定的复仇决心变得更加偏执。她知道,阴司档案室的守真结界由地府最强的修士镇守,结界本身更是由上古卦力凝聚而成,布下了无数凶险的陷阱,想要盗取阴律卦牌绝非易事,但为了父亲,为了复仇,她别无选择。
她转身望向姻缘簿司外的阴雾,眼神冰冷而决绝,摄魂羽在她指尖飞速旋转,发出尖锐的嗡鸣,仿佛在呼应她心中的怨执。她缓缓抬起手,三枚摄魂羽化作三道白色流光,射向殿外的阴魂,那些来不及躲闪的阴魂瞬间被摄魂羽穿透,魂魄被吸食殆尽,只留下一缕缕黑色的怨煞之气,被姬妄羽吸入体内,化作她复仇的力量。随着怨煞之气的融入,她的气息变得愈发强大,却也愈发冰冷,眼中的光芒只剩下偏执的仇恨。
“桑清禾……坤诚言……桑婆婆……”姬妄羽轻声念出这些名字,语气中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每一个名字都沾染着鲜血,“你们等着,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们了。这场复仇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你们,都将是我棋盘上的棋子,一步步陷入我布下的无间地狱,在绝望与痛苦中挣扎,最终被执念吞噬,彻底毁灭。”
说完,姬妄羽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影,如同鬼魅般穿梭在阴雾中,消失在姻缘簿司的深处。她的步伐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每一步都踏在怨执之气凝结的路径上,朝着阴司档案室的方向前进。她的身后,那本古老的姻缘簿依旧悬浮在半空,上面的怨执丝线轻轻颤动,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奏响序曲。
地府的阴雾愈发浓郁,怨执之气在空气中弥漫,甚至凝结成细小的黑色雨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着地面的岩石。一场围绕着阴律卦牌、复仇执念的无间棋局,已在姬妄羽的心中悄然布局。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姻缘簿司的阴影中,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浮现——地府判官沈砚手持阴律笔,笔身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驱散了周身的怨煞之气。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却眼神通透如镜,如同历经沧桑的智者,看着姬妄羽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怨执缠身,执念成魔,可惜了这一身好根骨……桑盼杜当年的苦心,终究还是没能化解这轮回的怨毒。”
沈砚与坤愚曾是至交好友,当年亲眼目睹了姬淳幻与桑盼杜的对决,深知其中的恩怨纠葛。桑盼杜并非有意赶尽杀绝,只是为了守护三界秩序,才不得不出手镇压姬淳幻,却没想到他的怨执如此之深,竟化作残魂苟活至今,还将仇恨传递给了下一代。
他抬手挥动阴律笔,一道淡金色的卦力落在姻缘簿上,那些疯狂扭动的怨执丝线瞬间平静下来,簿页上的红线也恢复了正常的流转。他望着姬妄羽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阴律卦牌关乎三界轮回,绝不能落入执念之人手中。这孩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若不加以引导,终将走上不归路。这场棋局,老夫也该入局了。”
说完,沈砚的身影也融入阴雾之中,只留下阴律笔在虚空划过的淡淡金光,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正义微光,预示着一场真相与谎言、正义与执念的激烈交锋,即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中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