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里的审问还在继续。
“监控?”李大纲追问。
老陈脸上露出一丝麻木的得意:“文化宫的监控是我装的,线路…厂家的初始密码我都知道,我能进去,改动几个画面,或者等她们走到死角…不难…”他顿了顿,眼神更加空洞,“晚上回家,关上窗户拉好窗帘,把保安室那个淘汰的假人,搬到沙发上盖件我的衣服,开电视,屋里的影子…外面看着…以为我在家…”
“然后从院子下井,在地下室换衣服,等……”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陷入一种梦呓般的状态,“看监控,等哪个落单女的,最好漂亮点的,穿得招摇的……”
“那个穿红裙的石女…”他布满血丝的眼珠突然转向单向玻璃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层特制的玻璃,看到外面站着的李凌波(玲玲),“…那么红…那么扎眼…在圣地上扭…该罚…”他的嘴角咧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这就是你强奸她们的理由吗?!”李大纲的声音带着怒火。
玻璃外,李凌波浑身一僵,仿佛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那个“红裙”的指认,瞬间将他拖回女厕隔间里那甜腻的窒息、冰冷的撕裂和无尽的黑暗屈辱。
老陈忽然抬起头,眼神偏执地强调:“我没有强奸她们!她们不配!我只是……只是在执行净化!用圣洁的羊膜,包裹肮脏的污血(或象征污秽的液体),让她们记住这耻辱!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是‘不洁’的!这是对圣地的赎罪仪式!我没有对她们进行实质强奸!”
“我不跟你争沦事非,我们只负责捉人……你是不是强奸,到法庭上去说。现在说说怎么运送血和羊膜?”李大纲的声音如同铁砧,砸碎老陈病态的迷思。
老陈冷笑地眨着眼:“铅盒…以前放射科装废源的旧铅盒…结实…能屏蔽气味…提前放好…在休息室…厕所隔间的通风口后面…或者储物间…用的时候…拿出来…”
“那张送货单!”李大纲拿起印有“徐记批发市场”的单据,“上面的消毒剂数量被涂改过!怎么回事?”
老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被麻木覆盖。“是…是徐记…我…我托人买的…多写了点方便报销…”他飞快地低下头,“我…我自己用不完,就…就卖点给…”
“卖给谁?”李大纲猛地一拍桌子,声如惊雷。
老陈吓得一哆嗦,身体蜷缩起来:“我…我不认得那人…就…就医院后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钱呢?交易记录呢?”
“都…都是现金,存…存银行了…”
“哪家银行?账户!”李大纲步步紧逼。
老王报了一个本地信用社的普通账户名。李大纲立刻对玻璃外做了个手势,外面的警员迅速记下,开始联络查询去向。
案件随后转送法院审理。
……
县人民医院,法医鉴定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李凌波平躺在处置室的无菌床上,闭着眼,感受着周敏医生精准而利落的操作。
医用溶解剂刺鼻的气息传来,紧接着是硅胶义乳边缘被小心翼翼剥离的细微触感。每一次分离,都伴随着皮肤重获自由的轻微刺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理上的松懈。接着,是下腹那片更为隐秘、也承载了更多屈辱记忆的假体被取下。当最后一点粘合处被解开,沉重的异物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失重般的虚脱,以及皮肤接触冷空气后的微凉。
周敏戴着无菌手套,仔细检查着他胸腹间曾被长期覆盖的皮肤区域。
“皮肤得比预期好。”她冷静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定期护理和消炎药的效力。没有出现严重的过敏、溃烂或感染。色素沉着也很轻微,会随时间消退。”
李凌波缓缓睁开眼,撑起身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皮肤上还残留着胶水的粘腻感和硅胶边缘勒出的浅红色印痕,但之前大片的红肿和丘疹的确已经消退。这具身体,正在艰难地回归它本来的模样——属于李凌波的,男性的躯体。
然而,周敏接下来的动作,却让这份短暂的松懈瞬间凝固。她拿起一个文件夹,递到李凌波面前。封面上印着一行字:《关于卧底人员“李凌波”身份长期伪装的生理适应及潜在心理风险评估报告》。
“这是根据你的情况出具的评估报告。”周敏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属于医生的审视,“生理层面,只要坚持护理,问题不大。但心理层面……”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凌波:“报告指出,长期、高强度的反向性别角色扮演,尤其是在极端压力环境下,存在诱发潜在‘性别认知紊乱’或‘身份认同障碍’的风险。你需要密切关注自己的情绪和心理状态,例如:是否会在非任务情境下,产生模仿女性行为的无意识冲动;是否对恢复男性身份产生持续的不适或排斥感;是否出现难以界定的焦虑或抑郁倾向。如有任何一项,建议立即寻求专业心理干预。”
李凌波接过报告,指尖冰凉。那些冰冷的专业术语,像一根根针,扎进他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潜在风险”、“认知紊乱”、“身份障碍”……每一个词,都在提醒他,那些作为“女性”的经历,绝不仅仅是皮肤上的一道红痕,它更像一种无声的毒素,可能已经渗透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沉默着,没有翻开那份报告,只是紧紧攥着它,指关节微微发白。
……
半小时后,李凌波走出了医院大门。他换上了一身宽松的日常服,重新感受到了棉质布料摩擦在属于自己皮肤上的踏实感。那头过肩的长发被他胡乱塞在了一顶深色的棒球帽下,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侧。脸上的妆容已彻底洗净,露出了略显苍白但轮廓分明的男性面庞。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压一下帽檐,动作却在半空中微微一滞——这个拢头发的习惯性小动作,属于“女性”。
就在他心头一凛,强行将手放下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玲玲”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玲玲?”
电话那头,王玲玲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急促:“凌波哥,你……你结束了吗?快点回来吧。”
“怎么了?”李凌波的心微微一提。
“你妈妈……周阿姨来了。”王玲玲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透着些许无奈和担忧,“就在家里等着呢……我表姐也来了。”
“……”李凌波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刚刚从医院里带出来的那一点点如释重负,瞬间被这个消息冲击得荡然无存。母亲周小盈的突然到来,是寻常的探望?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自家小楼的方向。
“我知道了。”他对着电话,声音低沉地回答,“我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