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历史所未曾记载的最老的皇帝，他死去的那一天，万众欢呼。”男孩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似乎非常享受窗外那震天的、伴随着铁锥敲击颅骨的欢呼与击打声，微微闭上眼睛，侧耳倾听着，嘴角甚至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浸其中的微笑。
“多好啊，如果不是那一天，世界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他睁开眼睛，那双流淌着熔岩般光芒的黄金瞳，再次看向路明非，平静地说道。
不知怎么的，路明非看着他那平静的微笑，却觉得那笑容里，蕴含着那么那么深沉的悲伤。那悲伤仿佛沉淀了……几千年，厚重得让人窒息。
“你跟那黑龙……”路明非鼓起勇气，试探着问，“很熟？”
“不，没有，恰恰相反，”男孩轻声否认，但语气却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我是最想杀死他的人，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想杀死他！”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路明非灵魂一颤。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不再是血雨腥风的冰峰屠龙场景，也没有了那个神秘莫测的男孩。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牛皮长椅上，身上盖着温暖的羊毛毯。这是一间装饰古雅的书房，四周都是顶到天花板的深色木质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皮革的混合气味。屋顶悬挂着一盏散发着柔和黄光的水晶吊灯。
路明非坐起来，茫然四顾。不远处的红木书桌边，古德里安教授正歪着头，发出轻微的鼾声，脑袋上的头发更加蓬乱了。
“你醒啦？”古德里安教授被他的动静惊醒，抬起乱蓬蓬的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这是哪里？我们翻车了么？我只记得轰隆隆一阵响。”路明非按着自己的额头，感觉脑袋里似乎有根血管在突突地跳，之前的幻象和巨响还残留着清晰的印记。
“我们到卡塞尔学院了，一路都很顺利，怎么可能撞山？”古德里安教授一脸诧异，“是你在入学辅导时太惊恐了，直接晕倒过去，所以是我和芬格尔给你抬下火车的，诺诺临时有事被叫走了……”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看着路明非，“以前接受入学辅导的学生也有比较惊讶的，不过你这么大反应，真是前所未有啊。你对龙……”古德里安摊了摊手，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有那么大的恐惧么？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也就是一种强大的物种而已。”
“不！”路明非猛地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古德里安教授，“我不是害怕龙……你看过《终结者》么？”
“看过啊，阿诺德·施瓦辛格演的，我很喜欢他的，现任加州州长嘛。”古德里安教授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那你记得么？有个桥段是说约翰·康纳的妈妈在警察局里，给警察说她看见了时空旅行回来的机器人，他来自一个人类差不多要灭亡的时代，机器人拿着激光步枪到处扫射……”路明非比划着，情绪有些激动，“所以警察说，你那是精神病犯了！”
“你觉得我精神病犯了？”古德里安教授指着自己的鼻子。
“要么就是我犯了！”路明非大声说，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接二连三、真假难辨的经历逼疯了。那血色的天空，垂死的巨龙王，攀爬的人群，还有那个自称“最想杀死他”、却又拥抱他吟唱“皇帝”的男孩……这一切太过真实，绝不可能是简单的晕厥幻觉。
古德里安教授看着路明非激动而认真的表情，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好吧，对于有些新生，必须给他们看实证！”他用力拍了拍手，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响亮。
书房的门应声而开，一个穿着合体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就写着“我是个严谨的日本人”的中年男人疾步进来。他左右手各提着一只黑色的手提箱，箱子边缘包裹着闪亮的银色金属，看起来相当结实沉重。他把两只手提箱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空处之后，转向路明非，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用流利得近乎标准的中文自我介绍：
“我叫富山雅史，卡塞尔学院的心理辅导教员，非常高兴认识我们的‘S’级新生，已经四十多年不曾有过‘S’级的新生了。”他的脸上带着职业化的、令人安心的温和笑容。
“是么？我能问问四十多年前那个‘S’级新生是一个什么人，绝世屠龙高手么？”路明非试着用这些人的思路来说话，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妙。
富山雅史脸上的笑容不变，非常坦白地回答：“本来他有机会的，可他在大二下学期吞枪自杀了，所以就没有下文了。”
“吞枪自杀？”路明非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上来。
“因为成绩太优秀，思维很敏锐，钻研龙类事典的时候陷入了某些哲学上的思辨难关，一时没解脱出来，就吞枪了，后来我们才增设了心理教员。”富山雅史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听起来不赖，”路明非喘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一直是以迟钝出名。”他此刻无比感谢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迟钝”。
“但是你有潜力！”古德里安教授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褒奖，对着富山雅史竖起大拇指，神采奕奕，显然意思是他这个学生是最棒的，连“迟钝”都成了优点。
路明非完全不理解这位教授在欢乐些什么，他很想捂脸，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