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就在琅耀城和李家坡的中间地带。
流民太多,冬日寒冷,又缺少粮食,饿的饿,冻的冻,不知不觉就死了一大波人。
每天都有尸体从城外的草棚子里抬出去。
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导致瘟疫等疾病,看守的官兵勒令住在城下的流民,必须得把尸体抬到乱葬岗去。
云竹不知道皇帝是否真的说过将镇南王府全家抄斩这样的话,但即便没说,以他对刘恒的了解,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肯定也会将手中的权利最大化。
许连时和他可能不敢杀,但丫鬟、小厮,不过几个没人在意的奴仆,杀了便杀了,正好用来过过瘾。
眼见许连时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墙倒楼塌,就算事情败露,也奈不得他何。
面前这个和善宽容的少年,与幻境外面目狰狞的肉身佛仿佛没有半点关联。
为了防止他黑化,风禾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她和祁京目前在满是凡人的幻境里面,实力就是断层的存在,护住一个云竹应该不成问题。
连日大雪,山路难走,三人特意挑了个晴天出发,换上破旧脏污的灰色布衣,用头巾包裹住面部,打扮的和流民一般无二。
早晨出发,到了中午,快要接近乱葬岗时,天气又阴晴不定起来。
窸窸窣窣的雪片自空中飘落,堆在身上,化成凉凉的水。
幸好祁京早有准备,拿了几个斗笠戴着。
乱葬岗中,有五六个官兵把守,一是为了管理来这里扔尸体的人,二是得了刘恒的嘱托,特意在这里守株待兔。
只消云竹是个心软的,势必放心不下镇南王府这几十口人,打算等他来的时候,来个瓮中捉鳖。
其实,逃走的第一天,风禾便来这边看过,那时守着的官兵更多,足足有三十几个。
下了这么多天的大雪,一直不见云竹的踪影,想到他素来病恹恹、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城外的人手又不够,刘恒只好撤了大半官兵回去。
留着的五个人,迫不得已接下这份苦差事,半点不想在外面转悠,聚在茅屋里冷得缩手缩脚,叫苦连天,咒骂声一片。
神识环顾一圈,周围确实没有其他的活物,风禾眼神一示意,祁京便摸了上去。
半瓶迷魂香挥散,茅草屋里的五人迷迷糊糊的睡在了床上。
估摸着能昏迷小半个时辰。
来报信的小厮被云竹葬在了土地庙旁边的小山包上,立了个木头做的墓碑。
管家及府里的侍卫、丫鬟们横尸遍野,大多被一刀毙命,死相凄惨。
比流民还不如,流民起码也有家人为他们裹上一层薄薄的草席,入土为安。
镇南王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被刘恒指挥手下草草运来乱葬岗中,丢弃在地上,没刘恒的命令,也不敢掩埋,尸身溃烂。
只是连日来大雪,盖了厚厚一层,腐烂的气息并没有传出来。
云竹看到这一幕,抿了抿唇,极致的悲伤过后,神情麻木不堪。
控制不住的流下两行泪,重重地跪在地上,冲着躺在地上的人磕了三个响头。
雪地里都能听得见响,再站起身时,额头已经磨破,血迹斑斑。
“走吧”,少年再转身,素来慈悲的眸子里,多了股决绝之意。
风禾紧了紧身上的包裹,这枚蛋就像个烫手山芋,她走到哪带到哪,和祁京换着背,不敢显露人前。
好在路上到处都是拖家带口四处逃难的流民,这副打扮并不突兀。
看到少年眼里的悲伤,想到自己的任务,风禾抬起手在云竹的肩膀上拍了拍,刚想安慰几句,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杀意。
“砰”,一道浑厚的灵力从背后袭来,风禾拎着云竹迅速避开,那团灵力落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一个身高约一米九几,肩宽窄腰,戴着半张蒙脸面具的黑衣人站在身后,抛了抛手中的灵力球。
风禾大骇,万万没想到,在这幻境里,除了祁京和她,居然还有第三个修士。
祁京原本在外面守着,以防有人过来,听到动静,连忙回来接应。
黑衣人一招不行,再次近身,五指成爪,直朝风禾背后的包裹抓去。
他的目标,是那枚银蛋。
身旁还有个凡人在,怕伤到云竹,风禾有些束手束脚,好在祁京及时赶来,颇为默契的拎起云竹闪到了一边。
与黑衣人对了一掌,震得风禾虎口发麻,喉中腥甜。
灵海翻涌,一掌就把风禾打了个半残。
风禾已是半步金丹的实力,只是还没经历雷劫而已,但这黑衣人的修为,居然比她还高。
见风禾接了他一掌,动作变得迟滞,黑衣人闲庭信步,猫捉老鼠般朝着风禾攻来。
趁顺追击之际,祁京已安顿好云竹,及时替主人接下一掌,也是被打的口吐鲜血。
两人联手,和黑衣人过了不过三招,被打得节节败退,瘫倒在地。
眼见那黑衣人有些烦了,小命要紧,风禾连忙从背上取下包裹,正要求饶,一道掌风毫不留情地拍了过来。
祁京顶在前面,抵了大部分攻击,余下的部分被风禾勉力卸掉,却还有部分掌风掀飞了两人的斗笠,震碎了面上的围布。
风禾一张脸就那么大剌剌的露了出来。
看清风禾的脸,黑衣人的动作顿了顿。
收了攻势,径直走过来,看也不看昏迷的祁京,大手抚过风禾的脖颈,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喃喃自语,“怎么又是你。”
风禾被他掐得皮肉痛,五脏六腑撕裂的疼,赶紧堆出一个谄媚的笑,“这位,咳咳,壮士,咳咳,你要这个是吧……给……”
没等风禾把话说完,黑衣人便毫不客气的将风禾的包裹解下,扔在自己脚边。
少女自以为自己的表情已经够谨小慎微、谄媚逢迎,却不知苦笑起来颇为滑稽。
拿了包裹还不够,看到风禾喋喋不休的嘴,黑衣人伸出左手捂住,右手仍旧掐着她的后脖颈。
好似个变态似的,在她的颈侧嗅了嗅,不知怎么想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风禾五雷轰顶,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似是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动作有些无厘头,看到风禾这般反应,男人唇角微勾,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安抚似的撸了一把风禾的发顶。
片刻后,拿起包裹消失在了乱葬岗。
风禾顶着一头乱发,机械的转过头,祁京已经转醒,正蹲在原地,面色复杂的看着她,“你,你相好的?”
“啊……”
乱葬岗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