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风卷着医院顶楼的消毒水味掠过鼻尖,吴起灵靠在锈迹斑斑的水箱上,左臂的灼痛感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青黑色的淤痕像活物般蠕动,已经漫过肘部,刚才韩舒芙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时,那淤痕甚至猛地跳了一下。
“咔嗒。”
天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寂静,韩舒芙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剪裁合体的西装套裙下摆还沾着些许灰尘,显然是一路跑上来的。她手里攥着个急救箱,看到吴起灵臂上的伤时,瞳孔骤然收缩:“这是怎么回事?言灵鬼留下的?”
吴起灵没应声,只是抬眼看向她。韩舒芙作为韩氏集团的继承人,按说该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避之不及,可自从上次在老宅见过她徒手捏碎过附灵的玉佩后,他就知道这女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别愣着。”韩舒芙蹲下身打开急救箱,里面没放常见的碘伏纱布,反倒摆着几瓶贴着符文的瓷瓶,“这是血咒,言灵鬼的本源怨气凝的,普通药物没用。”
她拧开其中一瓶,里面黑色的膏体散着淡淡的檀香,用指尖蘸了往淤痕上抹时,吴起灵明显感觉到一股清凉的力道在对抗那钻心的灼痛,青黑色的淤痕竟真的淡了些。
“你怎么会有这些?”他忍不住问。
韩舒芙动作一顿,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韩家早年做过古玩生意,见过些不干净的东西,老爷子留下的规矩,家里总得备着些保命的物件。”
这话半真半假。吴起灵没追问,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藏着的事,就像他那身麒麟血,至今没告诉过第二个人。
“吼——”
突然响起的低吼让两人同时抬头。天台角落那具干瘪的血煞尸体竟在抽搐,脱落的鳞片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黏液,在地面聚成个不断翻滚的小水洼。
韩舒芙迅速起身退到吴起灵身后,指尖悄悄按在腰间——那里藏着把小巧的银匕首,是她父亲生前给的护身符。吴起灵已经握紧了黑金斩神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芒,麒麟血在血脉里翻涌,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血煞尸体的胸腔突然炸开,暗红色的黏液猛地喷溅开来,在半空凝结成只巴掌大的血眼,瞳孔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死死盯着吴起灵的左臂。
“血咒……引魂……”沙哑的声音从血眼里飘出来,和刚才言灵鬼的语调惊人地相似,“鬼王……要醒了……”
吴起灵心头一震。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鬼王”两个字,师父手札里只提过言灵鬼,从没写过什么鬼王。他往前踏了半步,黑金斩神刀在地面划出道火星:“什么鬼王?”
血眼突然剧烈颤抖,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黏液组成的虹膜不断收缩:“锁魂阵……破了……百鬼……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血眼突然“嘭”地炸开,暗红色的黏液溅在地上,竟烧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洞。吴起灵低头看去,那些小洞的排列竟和医院楼下的花坛布局一模一样,隐约组成个残缺的阵法轮廓。
“是锁魂阵。”韩舒芙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小时候在爷爷的古籍里见过,说是民国时期一个道士布的,用来镇压城西的邪祟,阵眼就在这医院底下。”
吴起灵猛地想起刚才言灵鬼说的话——“幽冥路已经为你打开了”。难道锁魂阵的破裂,和自己的麒麟血有关?
“叮铃铃——”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那个未知号码。吴起灵这次没犹豫,直接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他将手机拿远些,突然发现屏幕上的信号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最后彻底变成灰色。与此同时,左臂的血咒突然剧烈灼痛起来,青黑色的淤痕像藤蔓般疯长,瞬间爬满整个肩膀。
“不好!”韩舒芙脸色骤变,从急救箱里翻出张黄色的符纸,咬破指尖往上面滴了滴血,“它在借血咒定位锁魂阵的薄弱点!”
符纸接触到吴起灵的皮肤时“腾”地燃起蓝色火焰,血咒的蔓延之势果然慢了些,但韩舒芙指尖的血珠却在迅速变得暗淡,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你干什么?”吴起灵想推开她,却被她按住肩膀。
“别乱动!”韩舒芙额角渗出细汗,声音却很稳,“这血咒认主,除了你只有至亲能暂时压制,我这是借韩家血脉帮你拖延时间,等下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松开斩神刀。”
她话音刚落,天台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漆黑的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雾,里面隐约能看到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挣扎。黑金斩神刀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刀身的金芒大盛,逼得那些黑雾不敢靠近。
“锁魂阵……破了……”
无数重叠的声音从缝隙里传来,像是千百个怨魂在同时嘶吼。吴起灵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整栋医院大楼似乎都在随着那缝隙的扩张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麒麟血是钥匙,既能镇邪也能招鬼,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让它沾染上至阴至邪之物”。现在看来,言灵鬼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而是想借他的血咒打破锁魂阵。
“韩舒芙,你先走!”吴起灵将她往铁门方向推,“这阵仗不是你能应付的。”
韩舒芙却纹丝不动,反而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铜铃,摇了两下。清脆的铃声响起时,那些黑雾竟真的退缩了几分。“我爷爷说过,锁魂阵破则城西大乱,韩家作为当年守阵人的后代,没理由退缩。”
她晃了晃手里的铜铃:“这是镇魂铃,虽然比不上你的斩神刀,但多少能起点作用。等下我去楼下守住楼梯口,你想办法重新封印阵眼,记得吗?千万别让血咒蔓延到心口。”
没等吴起灵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身冲向铁门,镇魂铃的响声随着她的脚步逐渐远去,那些被铃声逼退的黑雾又开始蠢蠢欲动,缝隙里的人影挣扎得更厉害了。
吴起灵深吸口气,握紧黑金斩神刀往那道缝隙走去。越是靠近缝隙,左臂的灼痛感就越强烈,血咒的淤痕已经爬到了脖颈,冰冷的触感像是有条毒蛇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麒麟血在沸腾,似乎在和那血咒的怨气激烈对抗。两种力量在血脉里冲撞,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却也让黑金斩神刀的光芒越来越盛,刀身甚至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吼——”
缝隙里突然伸出只惨白的手,指甲又尖又长,直抓吴起灵的脚踝。他侧身避开,同时挥刀砍下,金芒闪过的瞬间,那只手“啪”地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后化为黑烟。
但这只是开始。更多的手从缝隙里伸出来,无数扭曲的人影挣扎着往外爬,有穿着病号服的老人,有背着书包的孩子,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相同的、极度痛苦的表情。
这些都是被锁魂阵镇压了近百年的怨魂。
吴起灵咬紧牙关,挥刀劈砍的同时,左手捏起剑指诀,将麒麟血的力量灌注到指尖。金色的光箭不断射向缝隙,每射中一次,那些挣扎的人影就会停滞片刻,但他指尖的金光也在逐渐暗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心里清楚,单纯的斩杀根本无济于事,必须找到重新封印阵眼的方法。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那些怨魂在靠近自己的血咒时,动作都会变得异常兴奋,甚至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像是被什么吸引着。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形。
吴起灵猛地收刀后退,任由血咒的淤痕再蔓延几分,直到那冰冷的触感抵在锁骨处。他能感觉到那些怨魂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缝隙里的黑雾翻涌得更加剧烈,隐约能看到个巨大的黑影在深处蠕动。
“就是现在!”
他突然转身冲向水箱,同时将全身的麒麟血力量全部调动起来,左手剑指狠狠戳向自己的左臂——那里正是血咒最浓郁的地方。
“嗤!”
金色的血珠从指尖迸射而出,滴落在黑金斩神刀的刀身上。原本就光芒大盛的刀身瞬间暴涨起三米多长的金焰,灼热的气浪逼得那些怨魂纷纷后退,连那道不断扩张的缝隙都停滞了。
吴起灵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飞速流失,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借着这股力量纵身跃起,在空中拧身的同时,将燃着金焰的斩神刀狠狠插进那道缝隙里!
“镇!”
一声暴喝响彻天台,黑金斩神刀插进缝隙的瞬间,整个地面都剧烈震颤起来,金色的火焰顺着缝隙蔓延,所过之处,那些挣扎的怨魂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化为飞灰。
缝隙开始缓慢收缩,漆黑的裂口逐渐闭合,最后只留下斩神刀插在地面,刀身的金焰还在熊熊燃烧,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吴起灵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左臂的灼痛感已经消失,青黑色的淤痕退到肘部就不动了,只是摸上去依旧冰冷。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血咒没消失,锁魂阵也只是暂时稳住,言灵鬼提到的鬼王,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秘密,都像颗定时炸弹埋在那里。
天台铁门再次被推开,韩舒芙快步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明显松了口气:“成功了?”
吴起灵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个人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拄着根拐杖,正是昨天在医院门口见过的那个算命先生。
老瞎子抬起浑浊的眼珠,看向吴起灵的眼神带着种说不出的复杂:“小哥,你这血咒……得找个至阳至纯的东西镇着,不然下次再发作,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吴起灵皱眉:“你是谁?”
老瞎子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递过来:“这是昨天算卦的酬劳,拿着吧,说不定哪天能救你一命。”
红布包里裹着块玉佩,温润的玉质触手生温,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镇”字,隐隐能感觉到股温和的力量。吴起灵刚想问这玉佩的来历,老瞎子已经转身走了,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楼梯间。
韩舒芙看着那玉佩若有所思:“这是暖玉,能安神定魂,看工艺像是民国时期的东西。”
吴起灵握紧玉佩,暖流传遍全身,刚才流失的力量似乎恢复了些。他抬头看向韩舒芙,突然发现她西装领口别着枚胸针,上面的图案竟和自己那枚玉佩有些相似。
“这胸针……”
“哦,这个啊。”韩舒芙低头看了眼,“是爷爷留下的,说是韩家守阵人的信物。”
吴起灵没再问,他知道有些事急不来。他低头看向插在地面的黑金斩神刀,刀身的金焰已经小了些,但依旧明亮。
城市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上天台,照亮了满地狼藉,也照亮了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秘密。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那条幽冥归途,已经在他脚下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