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柏林市政厅,如今的德共中央委员会驻地,那间曾经悬挂着帝国鹰徽、如今只朴素地装饰着一面红旗的主会议厅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厚重的橡木长桌两侧,代表着两个德国、两种未来的势力,正在进行着一场决定性的较量。
德共方面,卢森堡、约吉希斯、李卜克内西等人端坐一侧,神情平静,眼神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们面前摆放着那份由林亲自拟定、已通过电文传来的谈判条件。
对面,魏玛共和国代表团的氛围则截然不同。
当他们开始阅读德共方面的条件时,国务秘书奥托·维尔斯脸上的职业性微笑逐渐僵硬,最终完全消失。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难以置信地再次扫视着手中的文件副本,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看错。
而坐在他身旁的汉斯·冯·塞克特少将,反应则更为直接和暴烈。
“荒谬!无耻!”
冯·塞克特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桌面上,震得桌上的墨水台都跳了一下。
他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对面的德共领导人,仿佛要用目光将他们刺穿。
“粮食和生产原料?机枪生产线?”
“承认你们这些叛乱分子组织的所谓‘委员会’?还要我们解散自由军团?!”
他霍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旧式军官特有的、不容侵犯的威严,伸手指着卢森堡等人,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你们……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叛国贼!”
“以为侥幸取得一时优势,就可以对着合法政府予取予求了吗?”
“这是赤裸裸的抢劫!是讹诈!”
会议厅内,德共方面的警卫人员眼神瞬间锐利,手不自觉地向腰间的武器靠近了几分。
然而,卢森堡等人却依旧保持着令人意外的冷静。
他们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暴怒的冯·塞克特,如同观察一个情绪失控的舞台演员。
约吉希斯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嘴角勾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弧度。
他等冯·塞克特的咆哮暂告一段落,才用那种特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冯·塞克特少将,请注意你的言辞和场合。”
“这里不是你的参谋部。”
“当然,柏林的国防军参谋部现在也是我们控制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维尔斯,最后回到冯·塞克特身上,“如果贵方认为这些条件是‘抢劫’和‘讹诈’,无法接受……”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冷硬:“那么,谈判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你们就该回哪去,回哪去。”
“不要在这里浪费我们,以及工人们的宝贵时间。”
这话语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冯·塞克特的脸上。
他几乎要再次爆发,额头上青筋暴起。
作为在帝国军队中享有威望、甚至在总参谋部都有一席之地的将领,他何曾受过如此直白的蔑视和驱逐?
“你……!”
冯·塞克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约吉希斯的鼻尖。
“将军!请冷静!”
奥托·维尔斯急忙起身,用力拉住冯·塞克特的手臂。
作为文官和政治家,他深知此刻撕破脸皮对魏玛政府毫无益处。
柏林还在对方手中,外部有凡尔赛条约的压力,内部有多地的骚动,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维尔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和一丝惶恐,脸上重新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职业化的笑容,转向卢森堡:“卢森堡女士,约吉希斯先生,请原谅冯·塞克特将军的激动。”
“他……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他拿起那份条件清单,仿佛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贵方提出的这些……要求,确实……”
“确实远远超出了我们此前的预期,也……也触及了许多根本性的问题。”
他斟酌着用词,试图缓和气氛,也为己方争取回旋余地:“如此重大的事项,涉及物资、立法、军事编制等等,绝非我和塞克特将军在此能够当场决断。”
“这需要内阁,甚至总统府进行紧急磋商。”
“我们需要时间。”
卢森堡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理解贵方需要内部讨论。”
“但是,维尔斯先生,也请你们理解,柏林工人阶级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们提出的条件,是基于现实和弥补损失的必要要求,并非儿戏。”
“请贵方尽快给我们一个明确的、实质性的答复。”
她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维尔斯的内心:“时间,对双方都很宝贵。”
“尤其是在凡尔赛的裁决即将到来的时刻,不是吗?”
维尔斯心中一凛,他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暗示和压力。
他只能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我们会以最快速度将贵方的条件转呈柏林……不,是转呈魏玛。”
“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刻与贵方联系。”
会议在不欢而散的气氛中结束。
冯·塞克特几乎是甩袖而去,连基本的告别礼仪都顾不上。
维尔斯则勉强维持着礼节,但离开时的背影也显得异常沉重和匆忙。
看着他们消失在会议室门口,李卜克内西才冷哼一声:“看来,他们还没认清现实。”
约吉希斯面无表情地整理着面前的文件:“他们会的。”
“或者,用另一种方式让他们认清。”
卢森堡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离去的政府车辆,轻声道:“林的策略是对的。”
“既然他们送上门来,我们自然要狠狠咬下一块肉。”
“通知下去,按照原定计划,加速进行各项工作。”
“谈判桌上的较量结束了,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