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玛政府会议室内,沉重的丝绒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窗外午后的阳光。
枝形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的光辉,照亮长条会议桌上每一张铁青的面孔。
收音机已经停止了工作,但那个平静而有力的声音仿佛仍在空气中回荡:“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国防部长诺斯克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水晶烟灰缸嗡嗡作响:“狂妄!”
“这些暴徒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但他的怒吼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空洞。没有人附和,没有人响应。
总统艾伯特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
总理谢德曼怔怔地望着已经沉默的收音机,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位身着笔挺将军制服的老者缓缓摘下眼镜,颤抖着将眼镜放在光滑的桃心木桌面上。
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就像他此刻的眼神。
他的手抖得如此厉害,以至于眼镜腿与桌面相碰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因为他说的没错。”
老将军的声音嘶哑,“如果我们现在开始改善工人的待遇,不论我们如何解释,他们都会认为……是因为恐惧。”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
几位大资产阶级代表交换着不安的眼神,其中一位纺织业巨头掏出手帕,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我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一位年轻的容克军官激动地站起身,“趁现在他们的广播被切断,立即调集部队……”
“然后呢?”
谢德曼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然后让全德国的工人都记住那句‘因为我们来过’?”
“让这句话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刺?”
他环视着在场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被放在桌上的眼镜上:“诸位,我们面对的已经不是普通的暴动了。”
“这是一个……理念。”
“而理念,是杀不死的。”
一位内政部官员怯生生地提议:“也许……也许我们可以抢先推行一些社会福利政策,削弱他们的影响力……”
“太迟了。”
艾伯特终于睁开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现在做任何事,都只会印证那句话。”
“我们已经被逼进了死角。”
会议室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隐约可以听到远处街道上传来的人群欢呼声。
那声音虽然微弱,却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的心上反复切割。
一位银行家模样的老者颤巍巍地端起水杯,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不得不重新放下。
水晶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在笑。”
诺斯克突然说,他的脸色惨白,“那些工人……他们在笑我们。”
没有人接话。
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今天这场广播演讲,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德国政治的游戏规则。
那个神秘的“L.v.b.”用短短一句话,就为他们设下了一个无法破解的困局。
老将军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影在吊灯下显得格外佝偻:“先生们,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
“好好思考。”
他伸手想去拿桌上的眼镜,手指却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仿佛那副眼镜有千钧之重。
当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冰凉的镜架时,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双曾经在无数战场上镇定自若的手,此刻正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窗外,隐约传来《国际歌》的旋律,伴随着十几万人齐声高呼的口号。
那声音穿透厚重的墙壁,在装饰华丽的会议室里低回不去,就像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艾伯特总统缓缓站起身,走向窗前。
他没有拉开窗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聆听那远方的声音。
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前所未有的苍老。
“因为他说的没错。”
总统重复着老将军的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从今往后,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将会被理解为……”
“因为他们来过。”
这句话像最后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
德国的历史,已经在这一天被彻底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