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如同灰色的裹尸布,笼罩着柏林南郊泥泞的道路。
一支冗长的队伍正在缓慢地移动,这是埃尔哈特自由军团的一部,他们奉命撤离这片让他们吃尽苦头的城市丛林,南下前往巴伐利亚,去镇压那个新生的“苏维埃共和国”。
队伍里的士兵们,早已失去了数月前刚踏入柏林时的那种骄横与锐气。
他们的制服沾满了泥点和干涸的污渍,许多人的头盔上布满了弹痕和凹坑。
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疲惫、麻木,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战情绪。
眼神不再锐利,只剩下对漫长行军和未知战场的茫然与抵触。
“该死的命令……”
一个下巴上缠着脏兮兮绷带的下士低声咒骂着,他的伤口是在上周一次针对工人据点的清剿中被流弹划伤的,“在柏林还没被打够吗?”
“又要去巴伐利亚招惹那群疯子……”
“闭嘴,塔斯!”
走在他前面的老兵头也不回地呵斥道,声音沙哑,“想被当成逃兵吊死吗?”
话虽如此,老兵的脚步也同样沉重。
柏林的战斗不同于西线的堑壕战,那里的敌人至少是穿着军装的。
在这里,敌人是看不见的幽灵,是来自屋顶的砖块,是黑暗中精准的冷枪,是随时可能在脚下爆炸的简易炸弹。
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恐惧和持续的神经紧绷,比正面战场的血腥搏杀更消耗人的意志。
队伍中怨声载道,士兵们机械地迈着步子,枪械随意地扛在肩上,队形也因为疲惫和松懈而显得有些散乱。
军官们骑在同样无精打采的马上,偶尔呵斥几声,但也显得有气无力。
连续一两个月的清剿,非但没有扑灭反抗的火焰,反而让他们自己成了被不断放血的困兽。
如今,带着一身伤痛和满腹怨气,又要长途跋涉去另一个战场,士气低落到了谷底。
队伍前方是一个相对狭窄的路段,一侧是废弃的砖厂高墙,另一侧是长满枯黄芦苇的排水沟,一座简易的石桥横跨在沟上。
按照行军惯例,尖兵班已经提前侦察过桥面,并未发现异常。
疲惫的大部队并未多想,先头连队开始陆续踏上桥面,沉重的皮靴和马蹄敲击着石板,发出杂乱的回响。
就在先头连队大半已过桥,后续部队簇拥着几辆装载着弹药和补给、由骡马牵引的辎重车正要上桥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从石桥的桥墩下方炸开!
那不是炮弹的爆炸声,而是大量炸药被同时引爆的、沉闷而极具毁灭性的轰鸣!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泥土和断裂的钢筋,如同火山喷发般向上猛冲!
石桥的桥面在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猛地向上拱起,然后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从中部轰然坍塌!
正在桥上的士兵、马匹、辎重车,瞬间被断裂的巨石和狂暴的冲击波吞噬、抛飞!
惨叫声、马匹的悲鸣声、石块砸落的轰响,瞬间取代了之前沉闷的行军声!
破碎的肢体、扭曲的枪支、木车的碎片混合着烟尘和血雾,如同地狱的画卷般在空气中泼洒开来。
尚未上桥的后续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惊呆了,士兵们惊恐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寻找掩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去,更令人绝望的声音从道路两侧响了起来——
“嗒嗒嗒……嗒嗒嗒……”
马克沁机枪那特有的、如同撕裂亚布般的射击声,从废弃砖厂的窗口和高墙后猛然响起!
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扫向挤在坍塌桥梁前、陷入混乱的自由军团队伍!
“砰!砰!砰!”
与此同时,步枪精准的点射声也从排水沟对面的芦苇丛中传来,专门瞄准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和机枪手。
“敌袭——!!!”
凄厉的、变调的警报声终于响起,但已经太晚了。
自由军团的士兵们如同被惊扰的蚁群,在狭窄的道路上挤作一团,进退维谷。
前面是断裂的桥梁和冰冷的河水,两侧是致命的交叉火力。
他们疲惫不堪的精神和肉体,在这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面前,彻底崩溃了。
地狱之门,在这一刻,于柏林南郊的这条无名道路上,轰然洞开。
而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