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旅程并非想象中那样充满颠簸和噪音。内部进行了特殊的隔音和稳定处理,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作为背景音,反而营造出一种奇异的静谧。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以及下方偶尔掠过、如同细小血管般的地面灯火。
林风靠在舷窗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陈默给的那块雷击木牌,粗糙温润的触感带来一丝心安。苏小婉坐在他对面,眼睛微闭,但林风知道她没睡,平板电脑就放在手边,屏幕处于待机状态,随时可以唤醒。叶晚晴则蜷缩在旁边的座位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只是眉头在梦中偶尔会轻轻蹙起,仿佛依旧在聆听那些遥远的“杂音”。
数小时的飞行后,运输机开始明显下降并转向。透过舷窗,下方不再是平坦的大地,而是连绵起伏、在月光下呈现出冷硬灰蓝色的山峦剪影。安第斯山脉。
飞机最终平稳地降落在一条隐藏在山坳中的简易跑道上。舱门打开,一股清冷、稀薄而带着干冽草木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让林风精神一振。高原反应暂时还不明显,但呼吸确实需要更用力一些。
这里并非目的地阿塔卡马沙漠,而是一个位于山脉腹地的、代号“山鹰之巢”的秘密中转站。其表面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小型矿场,地下则被Goc(全球超自然联盟)改建为一个前沿据点。与第七深渊收容中心的全封闭高科技风格不同,这里更粗犷,更……有“人味儿”。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照明是昏黄的防爆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咖啡和皮革混合的味道。
一个穿着当地特色编织斗篷、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在此。他是这里的负责人,代号“山猫”,也是他们此次行动与Goc的联络人。
“陈默的宝贝小队?”山猫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在三人身上快速扫过,在林风和苏小婉的装备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裹着毯子、睡眼惺忪的叶晚晴身上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收敛。“跟我来,给你们安排了休息处。抓紧时间适应海拔,最后一段路可没飞机坐了。”
他带领三人穿过如同迷宫般的矿道,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被改造成宿舍的洞窟。里面陈设简单,几张行军床,一张粗糙的木桌,仅此而已。
“这里是海拔四千二百米,”山猫指了指角落里的几个小型氧气瓶,“感觉不对劲就用,别硬撑。尤其是……”他又看了一眼叶晚晴,“这位小姑娘。”
“我叫叶晚晴。” 叶晚晴小声却清晰地纠正道,似乎对“小姑娘”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山猫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好,叶晚晴同志。休息吧,六小时后,我们简报下一步路线。”他转身离开,斗篷在身后甩出一个利落的弧度。
舟车劳顿加上高原环境,疲惫感很快袭来。苏小婉第一时间检查了房间的安全性和通讯信号,然后便坐在床边,开始浏览山猫传输过来的、关于周边区域的最新情报和气象数据。
林风则帮着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叶晚晴安顿下来。高原反应似乎开始在她身上显现,她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林风有些担心,翻出苏小婉准备的药物,按照说明给她服用。
“还好吗?”林风蹲在床边,轻声问。
叶晚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头……有点晕晕的……像有很多小蜜蜂在飞……”她努力形容着自己的感受,“不过……这里的‘石头’……在唱歌……比家里的……好听一点……”
家里的“石头”大概指的是收容所那些充满疯狂低语的神孽收容单元。相比之下,这座古老山脉蕴含的、历经千万年沉淀的“声音”,虽然也让敏感的她不适,但至少是“自然”的。
林风被她这奇怪的比喻逗笑了,心里的担忧也减轻了些许。“那你好好听听它们唱什么,说不定是欢迎我们的歌呢。”
安顿好叶晚晴,林风走到洞窟口,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外面是安第斯山脉苍凉而壮丽的夜景,巨大的星穹低垂,仿佛触手可及,银河像一条闪烁着微光的尘埃带横贯天际,美得令人窒息,也寂寥得令人心慌。这里离星空如此之近,难怪叶晚晴会说“星星在说话”。
苏小婉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同样仰望着星空。
“根据‘山猫’提供的数据,目标区域在过去48小时内,出现了三次微弱的、非自然的地磁扰动,与深空望远镜阵列的主动扫描周期存在67%的重合度。”她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证实了我们的推测,他们在频繁地‘校准’。”
林风“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璀璨的星河上。“苏研究员,你说……晚晴听到的‘迷路的光’和‘关上的门’,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星星……真的想‘回家’吗?”
苏小婉沉默了片刻,罕见的没有立刻用数据或理论回答。她也看着星空,镜片上反射着流动的星辉。
“宇宙的尺度远超人类的理解范畴。”她最终开口,语气不再纯粹是分析,“‘家’、‘迷路’,这些是人类的概念。但能量的循环、存在的形态、维度的变迁……这些是可以被观测和推演的‘事实’。叶晚晴感知到的,或许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宇宙层面的‘事实’,只是她用我们能理解的方式描述了出来。”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的任务,就是去弄清楚,那些试图‘堵门’的家伙,到底在害怕什么,又想迎来什么。”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叶晚晴也走了过来,她裹紧了毯子,靠在林风另一边的岩壁上,仰起小脸看着星空。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眼神恢复了那种空灵的专注。
“它们……安静一点了……”她轻声说,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星空,“好像在……积蓄力量……为了……下一次‘说话’……”
下一次“说话”?是指“净世教团”即将进行的大规模仪式吗?
三人并排站着,在这片远离尘嚣、接近星辰的山脉之巅,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林风感受着胸口的木牌和那枚定位胶囊传来的触感,看着身边两位性格迥异却同样重要的同伴,心中那份因未知而产生的忐忑,渐渐被一种沉静的决心取代。
无论星空低语着什么,无论前方是“门”还是“陷阱”,他们都将一起去面对。
远处,传来一声悠远而苍凉的鹰唳,划破寂静的夜空,仿佛这片古老山脉的真正主人,在对这群不速之客,发出无声的警示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