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办公室的灯惨白惨白的,把王元西装上的血污照得格外刺眼。
王元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刀刃没入他的腹中,剧痛顺着神经炸开,他才像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猛地僵住。
他的眉头瞬间皱成一团麻绳,嘴唇哆嗦着,抬手想推,那力道却软得像一滩泥。
“呵——”王予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模样疯得很。
他没急着补第二刀,反而双手攥紧刀柄,使了狠劲往上一撬。
随即像头被放出笼子的野兽,扑过去将王元摁在地上,一刀又一刀,雨透过窗缝飘进来,溅在他脸上,混着血,诡异得很。
王元无力地倒下去,张着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脸色白得像纸,嘴角溢出的血珠,被风卷着的雨丝一沾,晕开小小的红渍。
女人早吓傻了,雨势渐大,雷声滚过天际,她灵机一动,跌跌撞撞躲进办公室自带的卫生间。
整个人死死抵在门后,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摸出手机报警时,手指都在打颤。
她捂着嘴,眼眶瞬间红了,心里乱成一团麻,王元死了,自己那点收入来源也断了也就断了,可门外那疯子却不像是能放过谁的样子……她红着眼咬着牙,赌警察来之前自己不会死……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出。
不能放过任何人,就算放了那个女人,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如赌一把,赌警察晚一步,赌自己能脱身,至于怎么处理尸体,那方法可就太多了…
门外传来东西砸碎的声响,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王予用身体一下下撞着木门,沉闷的声响和雨声搅在一起。
女人拼命抵着门,指甲都快嵌进门板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撑几秒,警察就来了……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不适感让她几欲作呕。
她和那扇木门,都到了极限。
果不其然,女人这点力气,怎么敌得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巨大的冲击力把她掀翻在地。
她喘着粗气,眼泪混着雨水从眼角滑落,她彻底绝望了。
王予脸上的肉扭曲着,额前的头发黏在一片血迹里。
他笑得狰狞,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一般,他蹲下身,声音又轻又怪:“乖~不准在跑了”
女人瘫在地上,透过门缝看见了门外的景象,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王元的尸体躺在大理石地板,四周是玻璃碎片,一滩血被雨水冲得蜿蜒开来,慢慢流向王予的脚边。
她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咬得发白,心里不断祈求着什么。
雨更大了,豆大的雨点顺着破开的窗户砸在大理石地,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王予扯住女人的头发,一巴掌又一巴掌甩下去,嘴里还念叨着:“都怪你,都怪你……”他似乎还觉得不够,两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不断收紧。
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湿意扑面而来,女人剧烈地咳嗽着,窒息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感觉自己快不能呼吸了,无力地垂下手,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却找不到一丝出路。
王予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眼睛赤红地瞪着她,一字一句地吼:“你不是我妈!不是!王元那个畜生!我才十三岁他就敢带女人回家,每个月都不一样,可真是有意思。我妈天天跟他吵架,每次他都跪在地上求原谅,我妈那么心软的人……最后被他活活捅死,今天我就为我妈报仇!我没准备活了,只怪你运气不好,今天在办公室撞到的,刚好是你!”说完,王予松开手,抄起刀就往女人脖颈刺去。
女人在惊吓和恐惧的双重打压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可这一晕,反倒给了王予可乘之机。
他眼神阴鸷,正准备做些更过分的事,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办公室的大门被踹开。几个警察冲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王予。
王予却笑了,笑得疯癫。
他举起双手,刀“哐当”落地,嘴里还在喃喃:“妈,我替你报仇了……下辈子,别找这种混蛋了,我还做你儿子……”说完,他的神情竟变得温顺起来,像只被驯化的猫。
王予最终被铐走了。
女人没受什么重伤,只是精神有些恍惚,需要按时吃药。
她在警局录了笔录,李局负责审问王予的情况特殊,未成年人加上有自首倾向,应该是无期。
李局长眉头皱成“川”字,喝了口茶开口道:“他捅了他爸四十多刀”
陈江漓吹了吹面前的茶,像是猜到这个结局一样。
他语气平淡:“罪有应得吧”
他顿了顿,拿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而且,前两天徐晓的死,也是他干的”
李局长拿起文件看了看,脸色凝重:“尸检报告上有他的指纹,证据链完整了”
陈江漓靠在椅背上,缓缓道:“攻下城池的最好办法,就是从内部瓦解”他轻描淡写地放下报告,“李局长,报告交上去了,之后……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你”
李局长愣了一下,没说话。
陈江漓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随后是王予的叫骂声,还有……一系列不堪的画面,他收起手机,看着李局长,“如你所想,视频我会发你,希望听到我所满意的结果”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判他死刑没问题,但……我不认为这个孩子是坏人”李局长扶了扶额头。
陈江漓眼神冷了下来,斜睨着他:“母爱是伟大,但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李局长,做好你该做的,过几年,省里会有位置空出来,以你的资历,”他顿了顿“完全够用”
李局长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觉得陈江漓和王予之间,似乎有着深仇大恨,他像个急于灭火的人,不断地泼洒着冷水,只为永绝后患。
在陈江漓身上,他看到了一种极致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不确定陈江漓会怎么做,他揉了揉头,站起身:“该做的,我会做”
陈江漓满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开,李局长瘫在椅子上,闭了闭眼。
雨还在下,天色渐晚。
陈江漓走出警局,掏出手机:“喂,刘吟霖,出来玩?”语气轻快得像是刚处理完一件小事。
“那你就快点出来,然后抬头看你的正前方”刘吟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淡淡的,像是在嚼着什么东西。
陈江漓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刘叔,你去接陈秋生,他还在外面打球吧?我有点事,嗯,对”
挂了电话,陈江漓走到警局门口,一辆奥迪派克峰停在路边,后车窗降下,露出刘吟霖的脸,她口中的泡泡糖被吹破,她挥了挥手,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头发上,有种别样的光泽。
“结局如何?”刘吟霖问,声音被雨声衬得格外清晰。
“皆大欢喜”陈江漓语气平淡。
“周处处三害可以改名了,现在是江漓除三害。”
“有够冷的笑话”
“怎么说,赏个脸陪我吃饭?”她笑了笑
“吃过了”
“少骗”
陈江漓闭了闭眼:“想吃烧烤bbq去吗?”
“那去哪儿?”刘吟霖划着平板。
“老地方”
“在下雨”
“你没在雨里吃过?”
“好”
~
李局长站在停尸间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尸体,长长舒了口气。
他努力控制着情绪,眼眶却还是红了。
他想去握王元的手,可尸体上的刀伤密密麻麻,他无从下手,只能悻悻地收回手。
他俯下身,声音有些哽咽:“当年你说要去闯一闯,我支持你,没想到你还真闯出点名堂,本以为你会收心,安安稳稳的,平平淡淡的,可你做错了啊!嫂子多好的人,王予多好的孩子…那头脑肯定比我们这把老骨头聪明!她原谅你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死性不改呢?现在好了,还得让你爹给你收拾烂摊子……”他摸了摸王元的冰冷的脸,语气里满是惋惜。
李局最后看了一眼手表“好了,时间到了,我要走了葬礼我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他推开铁门,不舍地回头,轻叹一声。
~
外海滩边。
刘吟霖眼睛微瞪,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你是说,他捅了他爸四十多刀?”
陈江漓递过去一串烤牛肉,自己也拿起一串吃起来:“嗯”
“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这世界真恐怖”刘吟霖接过牛肉吃起来,被辣椒刺激得眯起眼,却又忍不住再吃一口,她擦了擦嘴,指了指陈江漓手里的烤串,“你手艺还不错诶”
陈江漓没理她,手里翻转着五花肉:“说说吧,怎么知道我在警局的?”
海风混着烧烤的香味,还有雨的潮气,吹在身上,倒也添了几分暖意。
刘吟霖轻笑一声:“你能找余钟磬我不能找?”
陈江漓有些意外:“你还找了余钟磬?他敲了你多少?”
“二十万。”刘吟霖说得风轻云淡,“跟你一样,我感觉除了钱,就没什么能撬开他的嘴”
陈江漓也笑了:“干嘛不直接问我”
五花肉的香味飘进鼻子,陈江漓心情颇好。
刘吟霖突然认真起来:“我找你你又不说,把我当朋友了吗?发生这么大的事!那我不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陈江漓无声地笑:“你出手太狠辣,我怕王予死不瞑目。”
“陈!江!漓!”刘吟霖一字一顿地喊。
“好啦…”
“喝不喝酒?”她递过来一瓶酒。
“少碰点这些,我不想给你收尸,就一瓶”他接过来,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吃烧烤不喝酒你吃个屁,我才不要你管我呢”她打开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她看着手中的易拉罐环有感而发“你说为什么总有人拿这个东西当戒指呢?它明明很廉价嘛。”刘吟霖托着腮,看着远处的海滩,脸悄悄红了。
陈江漓瞥了她一眼:“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往往会把这份不足转换成一种承诺,或许在他们看来,这很有意义”他轻抿一口酒,渔船驶过,在雨幕里留下一道划痕。
刘吟霖摇晃着易拉罐,若有所思:“那要是等他们有能力了,还会回头看曾经的那些人吗?”
陈江漓双腿伸的直,看向天边晚霞染上的绯红,勾了勾唇角:“人性是深不可测的,我们都无法揣测理解他们的行为,老家伙们也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垂了垂眸,“他们想回头自然会回头的”
“怎么搞得和五六十岁的老头一样?把气氛都搞差了,干杯啊”
“好,干杯”
雨还在下,两个年轻人碰了碰易拉罐,在烟火与雨幕交织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