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烂尾的消息像晴天霹雳,把我劈得魂飞魄散。
工地上的工人堵在公司门口讨薪,高利贷的人拿着铁棍砸了我的办公室玻璃,连喝口水的功夫,手机都能弹出十几条催债短信。
我躲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墙上挂着的宋家祖训,第一次觉得“宋”这个姓氏,是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枷锁。
就在我抓着头发蹲在地上发疯时,门铃响了。
是每周来给我妈做检查的医生和护士。
他们推着仪器进门,熟稔地往我妈房间走,我突然冲过去拦住他们,声音嘶哑:“别查了,以后都不用来了。”
医生愣了愣:“宋先生,老夫人还需要定期监测……”
“我说不用就不用!”我猛地拔高声音,眼底全是血丝,“我没钱了,治不起了!”
护士吓得后退一步,医生叹了口气,没再多说,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听着房间里我妈微弱的呼吸声,突然泄了气。
她瘫在床上六年了,意识不清,连眼睛都很少睁开,外面的债台高筑、家破人亡,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走进房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枯瘦的手上,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真好啊,不用想怎么还债,不用面对别人的唾骂,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等着最后那口气咽下去。
等等,死亡?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里,让我浑身一激灵。
我盯着我妈毫无生气的脸,心脏疯狂地跳了起来。
她早晚都会死的,不是吗?与其就这么默默无闻地走了,为什么不能死得“有价值”一点?
我想起之前偷偷给她买的那份高额寿险,受益人写的是我。
当时只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思,现在想来,这哪里是万一,这分明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后一条活路。
只要她死了,保险公司的理赔金就能到账。
那笔钱,足够我还清所有高利贷,足够我带着念薇远走高飞,甚至还能再开一家小公司,重新开始!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我看着我妈,之前那点残存的孝心荡然无存,只剩下贪婪和疯狂。
她老了,病了,活着也是遭罪,倒不如成全我,让宋家的“根”能续下去。
我这样安慰自己,把所有的自私都包装成“无奈”。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却照不进我心里的阴暗。
我以生命做担保又向高利贷老板借了一种名叫丙泊酚的药,可以让人一直昏迷。
我揣着那瓶用命换来的药,脚步虚浮地往家走。
推开门,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径直走向母亲的房间,门没关严,漏出里面微弱的呼吸声。
我坐在床边那张磨得发亮的木椅上,这椅子还是母亲当年特意为我打的,说坐着看书舒服。
她依旧瘫在床上,眼睫垂着,枯瘦的手搭在被子上,指节因为常年蜷缩而变形。
“妈,”我开口,声音干得发疼,“儿子没用,守不住家业,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些人堵着门要杀我,念薇还小,我不能让她跟着我遭殃。
她没回应,只是喉咙里发出几声含混的轻响,像是在回应,又像是无意识的喘息。
我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我指尖一颤。
“小时候您总把最好的给我,说我是宋家的希望。可我连您的养老钱都败光了,还把乔云逼疯,把祁祁赶走……”
说到这儿,我喉咙发紧,赶紧别过脸,把涌上来的酸胀压下去。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是找活路的时候。
“您躺了六年,也遭了六年罪,”我拿起桌上的水杯,把药粉倒进去,搅拌的手控制不住地抖,“等我拿到钱,就给您风光大办葬礼,让您风风光光地走。这是儿子最后一次求您,就当……再护我一次。”
我扶起母亲的头,用勺子舀起混了药的温水,一点点送进她嘴里。
药味刺鼻,她本能地皱起眉,喉咙抗拒着吞咽,药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我慌了,赶紧用纸巾擦掉,又哄又劝:“妈,喝下去就不疼了,很快就好了。”
不知喂了多久,药终于喂完了。
我把她轻轻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就那么坐在床边盯着她。
阳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她脸上,竟显得有几分安详。
没一会儿,母亲的呼吸就变得极浅,眼皮沉沉地阖着,无论我怎么轻唤,她都没有丝毫反应。
我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却还在,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这样正好,她会在昏迷中停止呼吸,看起来就像久病之人油尽灯枯,谁也挑不出错。
我起身走出房间,刚想盘算怎么跟保险公司报备,就撞见宋念薇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爸,奶奶怎么样了?我刚才喊她,她没应。”
她的眼神里满是疑惑,说着就要往房间里闯。
我赶紧拦住她,强装镇定:“没事,你奶奶可能睡沉了,她这几天精神一直不好。”
“不对。”宋念薇一把推开我,冲进房间扑到床边,伸手去探母亲的脉搏,脸色瞬间煞白,“爸!奶奶脉搏好弱!快送医院!必须送医院!”
她的声音尖锐又急切,抓着我的胳膊用力摇晃,眼里全是恐慌。
我心里暗骂一声“该死”,脸上却得挤出慌乱的神情:“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别废话了!快叫救护车!”宋念薇已经掏出手机要拨号,我一把抢过她的手机,压低声音哄道:“念薇,你冷静点,你奶奶这身体……送医院也没用,还得遭罪。”
那也是我奶奶。”她红着眼睛吼我,“爸,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送我自己送。”
她转身就要往外跑,我怕她闹大引来注意,只能咬牙改口:“好好好,送!现在就送!”
送到医院,办理好住院,宋念薇:“爸,医药费你赶紧交一下,医生说要先缴费才给用药。”
我敷衍着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转身走到缴费窗口,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金额,心里冷笑。
交了钱,我的理赔金不就泡汤了?
我摸出手机假装翻找钱包,磨蹭了半天,又绕回抢救室门口,对宋念薇说:“念薇,爸卡上的钱昨天刚被催债的划走了,暂时凑不出这么多……”
“什么?”宋念薇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那奶奶怎么办?”
“我……我再想想办法,你先在这等着。”
我故意露出焦灼的模样,快步走出医院大门。
站在马路边,我长长舒了口气。
医院里那么多危重病人,一个昏迷的老人没人缴费,医生也不会多费力气,等她慢慢熬死,正好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