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娇祁醒时,晨光已经漫过窗帘。她简单洗漱后,换上洗得发白的毛衣,外面套了件短款羽绒服。
她在工作室常穿这件衣服,方便在录音棚和工位间来回跑。
工作室藏在老写字楼的十一层,推开玻璃门时,暖气混着孩子们的笑声(那是提前录好的素材音)扑面而来。
“娇娇?你可算回来了!”宋娇祁的专属录音师老张从电脑后探出头,眼镜滑到鼻尖,“你再不回来我都想去A城找你。”
宋娇祁:“我这才走了几天,就忍不住了想找我了?”
老张站起来,走到宋娇祁身边,悄声说:“我们工作室来了位新老板。”
宋娇祁正解羽绒服拉链的手顿住了:“新老板?李老板能同意吗?”
老张挠了挠头:“他给的实在太多了,上周突然联系的,说看好咱们做儿童有声读物,直接注资控股了。”
正说着,李老板从录音棚里走出来,她是一位近六十岁的人。
头发半白,总爱用一根旧皮筋在脑后扎个小揪,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沾着常年待在录音棚落的细碎灰尘。看人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把眼镜往上推推,露出眼角的细纹。笑起来时会顺着鱼尾纹往鬓角蔓延,带着点老派的温和。
李老板:“娇祁,你到我办公室来。”
宋娇祁疑惑地看了看老张,老张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宋娇祁跟着李老板往办公室走时,羽绒服的拉链还没完全拉开,领口的绒毛蹭着下巴,有点痒。
办公室就隔了道布帘,里面摆着张掉漆的木桌,桌角堆着半人高的儿童读物,都是李老板跑遍旧货市场淘来的。
李老板拉开吱呀作响的木椅坐下,先给她倒了杯热水,玻璃杯壁上结着层水雾,是从饮水机刚接的。
“娇娇,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李老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定在她脸上,带着点难开口的犹豫,“《鱼尾裙》的配音,可能要换给新来的小姑娘了。”
宋娇祁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热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渗进来,烫得指腹发麻。
《鱼尾裙》是她三年前就开始跟进的儿童连续有声读物,主角的声线她磨了十几次,连叹气时的奶音都做了标记。
宋娇祁凭借它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名气,受到了很多孩子的喜爱,成为他们口中的娇娇姐姐。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点发飘,“上周我走前,您还说它过了有声读物大赛的初赛。”
“是投资方的意思。”李老板叹了口气,从桌下拿出份合同,纸页边缘卷了角,“新老板注资时提了条件,说要换个‘更有市场度’的配音。还说……要是你不同意,就只能先停掉你的工位。”
宋娇祁盯着合同上“投资方”三个字,笔尖写的名字龙飞凤舞,她认出那是代签,真正的落款处盖着个烫金印章——“江氏文化”。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她想起在A城时,江晓楠随手扔在床头的名片,右下角就印着这四个字。
怎么会是他?他明明该在A城处理公司的事,怎么会突然跑到c城,买下这个小工作室?
“投资方……姓江?”她的指尖在玻璃杯上划了圈,留下道水痕。
李老板点点头,从抽屉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她。
这是工作室的老规矩,谁遇到难事,李老板就会给颗糖,说“甜的能压惊”。
“投资方今天会在天豪酒店等着谈后续。娇娇,要不……你去说说?你嘴巧,或许能让他改主意。
宋娇祁捏着那颗水果糖,糖纸的塑料膜硌着掌心。
打车去c城酒店的路上,宋娇祁把水果糖剥了纸塞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漫开时,眼眶突然有点热。
酒店大堂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陷进去就没了声。
806房的门没关严,留着道缝。
宋娇祁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翻文件的声音,还有笔划过纸张的轻响。
这声音有点耳熟——在A城他的书房里,她听过无数次,他总爱在深夜处理文件,笔尖划过合同的声音,成了她当时最常听见的背景音。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江晓楠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膝头摊着本装订好的册子,封面上印着《鱼尾裙》的字样,旁边还放着支红色记号笔,在“宋娇祁 配音”几个字上画了道粗线。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脖颈线条利落,侧脸的轮廓在落地灯的光里显得柔和了些,可捏着笔的手指却骨节分明,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过来,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来了。”他把笔扔在文件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我还以为你要躲到明天。”
宋娇祁的后背瞬间绷紧了。
果然是他。
他就像只猫,把猎物逼到角落,才肯慢悠悠地露出爪子。
“《鱼尾裙》不能换配音。”她攥紧了羽绒服的帽子绳,绳结勒得手心发红,“那部剧对我很重要。”
江晓楠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时,带起一阵淡淡的雪松味,是他常用的香水。
他比她高一个头,阴影落下来时,像把无形的伞,把她圈在了里面。
“对你重要?”他低头看着她,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片浅影,“那我呢?被你骗去酒店,花了两小时去买避孕套,就不重要?”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搔在心上最痒的地方。
宋娇祁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在了门框上,冰凉的木头硌得她发慌。
“我道歉。”她咬着下唇说,“但你不能拿《鱼尾裙》撒气。”
这是她靠自己熬出来的心血。
江晓楠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带着点凉意。
“撒气?”他笑了笑,指尖滑到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何止是撒气,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追来c城,推掉了一切工作?宋娇祁,你欠我的,总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