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苏文清开始做梦。
梦里总是吴老虎。有时候是他开着摩托车来接自己,有时候是他在小院里抽烟。但每次醒来,院子里都是空的。
吴老虎没有来过信。
苏文清知道他不会写信,一个大老粗,让他写字比让他死还难受。但他总是期待着,期待着有人会替他带句话回来。
终于,在四月的一个下午,花石头来了。
他是瓦器厂的老工人,也是唯一一个还记得苏文清的人。
“文清,”花石头坐在院子里,有些局促,“老虎让我给你带句话。”
苏文清的心跳得很快:“他说什么了?”
“他说……”花石头想了想,“他说让你等他。”
就这一句?
“还有呢?”
“还有……”花石头脸红了,“他说,你要是敢跟别人跑了,他出来第一个收拾你。”
苏文清愣住了。
这才是吴老虎会说的话。
“他还说,”花石头压低声音,“让你好好吃饭,别瘦了。他说你本来就像个豆芽菜,再瘦下去就没法看了。”
苏文清笑了。这些粗俗的话,却让他心里暖了起来。
“他在里面还好吗?”
“能怎么样?”花石头摆摆手,“就他那脾气,谁敢惹他?听说刚进去那几天,就跟人打了一架,把对方打得住了医务室。现在那帮人见了他都绕着走。”
苏文清既担心又有些好笑。
“对了,”花石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老虎让我给你的。”
苏文清打开一看,是一块钱,皱皱巴巴的。
“他说这是他身上最后的钱,留给你买糖吃的。”花石头挠挠头,“我说这么点钱能买啥糖,他瞪了我一眼,说你不懂。”
苏文清握着那张皱巴巴的一块钱,眼眶红了。
这个笨蛋,在监狱里还想着给他买糖。
---
从那以后,花石头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每次都会带来吴老虎的话。
“老虎说了,村里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报他的名。”
“老虎说了,你要是生病了,就去县里看,别省钱。”
“老虎说了,等他出来了,要给你在县城买套房子,再也不受这些人的气。”
这些话都很直接,很霸道,很像吴老虎。
有一次,花石头带来的话让苏文清脸红了。
“老虎说……”花石头支支吾吾的,“他说你是他的,这辈子都是他的,别人想都别想。”
“还有呢?”
“他还说……”花石头更不好意思了,“他说等他出来了,要把你锁在屋里,不许你再出去被人看。”
苏文清的脸烧得像火一样。
但心里,却是甜的。
这就是吴老虎,霸道,直接,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即使在监狱里,也要宣示自己的主权。
---
苏文清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看吴老虎。
程小芳拦他:“文清,你别去了。那种地方……”
“娘,我必须去。”苏文清的语气很坚定,“我要告诉他,我在等他。”
“可是……”
“没有可是。”苏文清看着母亲,“娘,我这辈子就认他一个人。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要等他。”
程小芳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你小心点。”
第二天,苏文清搭车去了县城。
监狱在城东,一座灰色的建筑,四周围着高墙和铁丝网。
苏文清排队登记,填表,安检。一切都很陌生,很可怕。
终于,他在一间隔着玻璃的房间里,见到了吴老虎。
吴老虎瘦了一些,但精神很好。他穿着囚服,但腰板挺得很直,眼神还是那么有神。
看到苏文清的那一刻,吴老虎愣住了。
他快步走到玻璃前,拿起话筒。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想你了。”苏文清也拿起话筒,直视着他的眼睛。
吴老虎的眼圈红了。
“文清……”
“老虎,我在等你。”苏文清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吴老虎看着他,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你为什么……”他的声音哑了,“你为什么要等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我爱你。”苏文清说,“不是因为你有钱,不是因为你成功。就是因为你是吴老虎。”
吴老虎的眼泪掉了下来。
“文清,我对不起你……”
“别说对不起。”苏文清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要对不起你了。”
“什么意思?”
苏文清看着他,眼神变得很深:“老虎,相信我,我会救你出去的。”
“你?”吴老虎皱起眉头,“文清,你别胡来。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我说了,相信我。”苏文清站起身,“老虎,你在里面等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让你出来。”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吴老虎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那一刻,吴老虎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想起了第一次被抓的时候,也是苏文清救了他。
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内心里有着他无法理解的强大。
“文清……”他对着空荡荡的会面室,轻声说道,“你千万别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