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花拉着苏文清,一口气,走出了很远,直到身后那些起哄和嘲笑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他们走到了瓦盆河旁。
周桂花这才松开了手。
“苏文清,”她开口,“你为什么不反抗?”
苏文清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前的一块小石子,没有说话。
“他们那么欺负你,那么作践你,你就任由他们把你当个玩意儿耍?”周桂花的声音大了起来,“你也是个男人!你为什么不还手?”
“还手?”苏文清终于开口,他抬起头,看着周桂花,自嘲地笑了笑,“我拿什么还手?用我这双只会拿笔的手,去跟吴老虎那双能打死牛的拳头打吗?”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苏文清摇了摇头,他走到河边,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子,用力地,扔向河心。
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三四下,然后“噗通”一声,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圈圈荡开的涟漪。
“我就是个废物。”他说,
周桂花看着他,看着他那格外单薄和脆弱的背影。
她心里那股怒气,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她想起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师范毕业后,她一直待在家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去县城的中学应聘,人家嫌她;在村里的夜校又黄了。
她和苏文清一样,都是被困在这个小小的瓦盆村里,找不到出路的人。
“苏文清,”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其实你比我强多了。”
苏文清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你至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周桂花抱着膝盖,看着远处的河面,悠悠地说,“你喜欢画画,喜欢看书。你知道自己想考出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有方向。”
她苦笑了一下。
“可我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念了几年师范,可现在,连个讲台都站不上去。我爹娘天天催我,让我找个婆家嫁了,说女孩子家终归是要嫁人的。”
她看着苏文清,眼神和他一样。
“我要是能有你这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就好了。”
苏文清怔怔地看着她。
他竟觉得,眼前这个他一直以为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姑娘,有点像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是被困在石头缝里,渴望阳光的种子。
“周桂花,”他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你还想当老师吗?”
“当然,”周桂花说。
“那为什么……不去咱们村的小学呢?我听黄明远老师说,他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村委会一直想再请一个代课老师,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
“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苏文清说,“你是正经的师范毕业生,比村里任何人都更有资格。黄老师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你也可以像黄明远老师一样,就在这个村子里,用你学的知识,去教那些孩子。”
“苏文清,”她站起身,“谢谢你。”
那天之后,周桂花真的去找了黄明远老师和李长山书记。
一个星期后,瓦盆村小学的课堂上,多了一位年轻、漂亮、声音清脆的女老师。
而苏文清,则收到了周桂花送来的一件礼物。
是一支崭新的画笔。
纸条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
“送给瓦盆村未来的大画家。——你的朋友,周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