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是从后半夜烧起来的,最先发现的,是住在厂子附近负责守夜的张大爷。
“着火啦!厂子着火啦!”
吴老虎和赵铁蛋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光着膀子就冲出了家门。当他们跑到厂门口时,整个人都懵了。
火势最猛的地方是柴房,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借着风势,火焰已经开始烧到主厂房的木质房梁。
“救火!快救火!”吴老虎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整个瓦盆村都被惊动了。男人们提着水桶,女人们端着脸盆,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时间,叫喊声、泼水声、木柴爆裂声混成一片。
这场大火,对瓦盆村来说,不只是吴老虎一个人的灾难。
厂里几十号工人,都指着这个厂子养家糊口。厂子要是没了,大家的饭碗也就都砸了。
这一刻,几乎没有人再计较之前的恩怨。
就连那些之前跟着王长有闹事的工人,此刻也拼了命地在救火。
赵铁蛋超乎寻常的冷静。
“不能乱!听我指挥!”他站在人群中,“年轻人跟我来,先把厂房和柴房中间的杂物清开,隔出一条防火带!岁数大的,负责从河边提水,不要停!”
吴老虎则像疯了一样。他提着两桶水,一次次地想往火场里冲,都被人死死拉住。
“虎子哥!不能进去!里面还有煤气罐和釉料,会炸的!”
天快亮的时候,火终于被扑灭了。
整个柴房化为一片焦土,主厂房的半边屋顶被烧穿,露出了黑漆漆的窟窿。
几台靠近柴房的机器被烧得变了形,但好在窑炉和大部分设备保住了。
不幸中的万幸。
清晨的微光下,吴老虎瘫坐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看着满目疮痍的工厂。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柴房离村子那么远,不可能是谁家火星子飘过来的。而且,空气中有一股煤油味。
公安很快就来了,经过简单的勘查和询问,目标直接锁定在了王长有身上。
“昨天晚上,只有他一个人有动机,也只有他一个人不见了踪影。”村支书李长山对公安说。
王长有是在第二天中午,在邻村的一个小酒馆里被找到的。
他喝得烂醉如泥,被带走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烧光了……都烧光了……”
罪魁祸首抓到了,但瓦器厂的烂摊子,还得吴老虎自己收拾。
损失太惨重了。木柴烧光了,厂房要大修,机器要更换,光这些,就需要一大笔钱。
更要命的是,因为停产,客户的订单无法交付,违约金和信誉损失更是无法估量。
吴老虎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没出门。
村里人议论纷纷。
“这下完了,虎子这回是彻底栽了。”
“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厂子,就让王长有那个王八蛋给毁了。”
“我看啊,这厂子是开不下去了。咱们还是早点出去找活干吧。”
人心散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吴老虎会就此一蹶不振的时候,赵铁蛋做了一件事。
他挨家挨户地去敲响了所有瓦器厂工人的门。
“叔,明天早上八点,厂里开会。虎子哥有话说。”他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第二天早上,瓦器厂那片狼藉的院子里,稀稀拉拉地站了几十号工人。
大家表情都很凝重,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遣散费,还是别的什么。
吴老虎终于出现了。
他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虽然脸色还是很憔悴,但眼神里重新有了一点光。
他走到人群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兄弟,我对不住大家。”他的声音嘶哑,“我吴老虎没本事,没护好咱们的厂子,让大家伙儿的饭碗差点砸了。”
没有人说话,院子里很安静。
“王长有那个狗日的,已经被抓了。他想把我们都毁了,但他想错了。”吴老虎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这厂子,不是砖头和木头盖起来的。是靠咱们大家伙儿,一双手,一把汗,一个窑一个窑烧出来的!”
他指着被熏黑但还没倒的窑炉。
“只要咱们这双手还在,只要这窑还在,只要咱们的心还齐着,这厂子,就倒不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对工人们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知道,现在很难。没钱,没料,厂房也破了。很多人都觉得咱们完蛋了。”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但是,我吴老虎今天把话撂在这儿!”
“我吴老虎,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这个厂子重新开起来!”
“从今天起,我不要一分钱工资!我跟你们一起干活,一起修厂房,一起清废墟!什么时候厂子重新赚了钱,我再补发大家这段时间的工钱!”
“愿意跟我吴老虎再赌一把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我也不强求,现在就可以去财务那里结清上个月的工资!”
他说完,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所有人。
院子里一片寂静。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
“虎子,你说这话,算数不?”是烧窑的张德旺。
“算数!”吴老虎斩钉截铁。
张德旺把手里的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那行。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你再赌一把。”
“我也干!”一个年轻工人喊道。
“算我一个!”
“虎子哥!我们都跟你干!”
人群沸腾了。
王长有的恶行,反而激起了所有人的同仇敌忾。
吴老虎破釜沉舟的姿态,也重新点燃了大家那点快要熄灭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