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到家,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在床上,她脱下鞋,坐在床沿,望着墙角那个旧箱子。
奶奶应该已经睡了。小丫轻轻起身,从箱底取出那块花布和茶叶,放在月光下端详,七块钱换来的礼物,现在只剩下失望。
她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没有开灯,静静地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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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奶奶推开小丫的房门,见她坐在床上发呆,“吃早饭了。”
小丫没动。
“我知道你失望,”奶奶走进来,坐在她身边,“可能是厂里走不开。”
“奶奶,”小丫突然开口,“他们是不是忘了我?”
“怎么会呢?”
“那为什么说要回来,却不回来?”
窗外,远处传来大喇叭的声音:“各家各户注意,今天天气晴好,适合抢收玉米,请抓紧……”
奶奶看着小丫短短的头发,心疼地说:“先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吃了。”
小丫摇摇头:“不饿。”
“傻孩子,”奶奶拍拍她肩膀,“头发剪了会长,人去了会回。”
小丫没说话,只是将花布和茶叶塞回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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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黄明远老师拿着一本书,站在塘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丫低着头没说话。
“……”黄明远欲言又止,“我知道你在等你爹娘。”
“他们没来。”小丫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
黄明远在她身边坐下。
“老师,你觉得他们还会回来吗?”
黄明远沉默了一会儿:“总会回来的。”
小丫慢慢抬头,小声说:“我把辫子卖了,给他们买礼物,可是他们没来。”
黄明远愣了一下,看着小丫短短的头发。
“小丫,”他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大人总说时间过得真快吗?”
小丫摇摇头。
“因为时间是最珍贵的东西,”黄明远望着远处的山,“我来到这里已经七年了,每次写信回去,都说明年就回去,可是,一晃就是七年。”
“为什么?”
“起初是因为没钱,后来是因为放不下这里的学生,你看,大人也会食言。”
小丫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掠过水面。
“我曾经有个老师,”黄明远继续说,“他告诉我一句话,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那是什么意思?”小丫困惑地。
“我也想了很久,”黄明远看着小丫,“我想,它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由时间组成的,我们拥有的只有当下的每一刻。”
小丫似懂非懂。
“你现在伤心,是因为你把期待寄托在他们回来的那一刻,可是,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黄明远指着水中的倒影,“你看,你的头发在长,虽然很慢,但它一直在生长。”
小丫摸了摸自己的短发。
“就像你家地里种的玉米,”黄明远说,“它不会因为谁没回来就停止生长,它只会一点点地向上,迎着太阳。”
小丫的眼皮动了一下:“老师,我该怎么办?”
“珍惜此刻,”黄明远站起身,“去帮着收玉米吧,人总要吃饭,明天上学别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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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小丫站在自家地里的玉米地,村里人都忙着收玉米,沉甸甸的玉米棒挂在枯黄的秸秆上。
她掰下一个玉米,玉米粒金黄饱满,一粒挨着一粒,密密匝匝地排列着。
她忽然想起刘三奶教她的话,种子是有生命的,它不知道等待,只知道生长。
小丫望着金黄的玉米地,再次想起爹娘,仍觉得失落落的,但它不再那么尖锐了。她挑了几个最好的玉米棒,放进了篓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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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长头发——收辫子——收长头辫子!”
远处又传来那熟悉的吆喝声。
小丫站起身,看着那个骑车的身影从远处驶来,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闺女,”收辫子的男人停下自行车,认出了她,“头发要长一阵子呢。”
“我知道。”
“你的爹娘回来了吗?”
“没有。”
“唉,打工的不容易。”
小丫看了看手中的玉米,说:“叔,我想问你个事。”
“啥事?”
“我的辫子,现在在哪儿了?”
男人指了指远方:“可能已经做成假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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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抬头看着傍晚的天空,她也释然了,她的辫子早已不在原处,正如她也不再是一直等待父母归来的那个小丫了。
“后悔了?”
“不后悔,以前的我,就像这玉米,只想着被收割的那一天,现在我明白了,玉米最重要的不是被收割,而是生长。”
男人似乎没听懂,但还是笑着说:“好姑娘,你爹娘有你这样的闺女,真是福气。”
或许爹娘会在冬小麦播种前回来,或许要等到来年玉米下种时,又或许更久。但小丫知道,她不能只做一粒等待被收割的玉米粒,她是流逝的时光,是孤独的瞬息,也是成长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