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赛博都市》发布的消息像一场数字风暴，一夜之间席卷了所有人的屏幕。
流光飞舞的未来都市，冰冷庞大的机械巨构，跑车如一头嗜血的猎豹，在光怪陆离的霓虹中咆哮穿梭。
每一个镜头，都像是用一沓沓钞票和顶尖技术堆砌而成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工业美感。
#国产广告之光#、
#李昂定义未来美学#
#你与未来的距离只差一辆魅影#
热搜榜被屠戮得干干净净。
魅影跑车官方维博得意洋洋地发布战报：广告上线一小时，线上预订量突破历史峰值，服务器一度被挤到宕机。
资本的狂欢，震耳欲聋。
静园的拍摄现场，气氛却压抑得像结了冰。
瘦猴拿着手机，手都在抖，他把屏幕怼到老马面前，声音发虚：“马哥，你看……你看这评论……”
江辰的快音评论区，早已沦为战场。
“哈哈哈，还在拍园林？你活在清朝吗？隔壁李导都上太空了！”
“心疼江导，人家玩的是星际穿越，你还在后花园玩泥巴。”
“别碰瓷了行吗？一个是工业革命，一个是农耕文明，有可比性？”
就连江辰为数不多的铁杆粉丝，也忧心忡忡。
“辰哥，要不咱们避一避风头吧？这怎么打啊？”
“是啊，题材太吃亏了，没必要硬碰硬。”
老马狠狠吸了一口烟，将烟头碾在脚下，看着正在和林清晚讲戏的江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没说话，但眼里的忧虑藏不住。
而江辰，仿佛对外界的风雨置若罔闻。
《青花瓷》正式开拍。
第一个镜头就卡住了。
——水袖扬起，墨迹在水中晕开，凝成一朵青花。
这是江辰脚本中的点睛之笔，也是拍摄中最大的难题。
剧组在湖边挖了一个巨大的水池，铺上黑布。林清晚一次次跃入水中，甩动特制的水袖。
可效果总是不对。
要么水流搅动太快，墨迹瞬间散成一团污浊。
要么形态有了，但缺少那种在宣纸上浸染开来的，从容不迫的韵味。
“再来一次！”
“不行，墨散得太快了！换一种墨汁试试！”
“还是不对，感觉……太刻意了。”
试了十几次，所有人都累得精疲力尽，林清晚更是冻得嘴唇发白，却一声不吭。
瘦猴急得直跳脚：“哥，这……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啊！水又不是纸，它会流动的！”
江辰站在水池边，盯着浑浊的水面，一言不发。所有人都以为他陷入了绝境，连一旁观摩的秦公，都微微皱起了眉。
忽然，江辰抬起头，眼睛里没有焦躁，反而亮得惊人。
他脑海中，【宗师级叙事节奏】的能力正在飞速运转。他不是在思考流体力学，而是在反向推演——观众最终希望看到的“感觉”是什么？是“水”，还是“墨韵”？
答案是后者。
“不拍水了。”江辰开口，语出惊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
“清晚，你出来。”江辰把冻得瑟瑟发抖的林清晚从水里拉上来，用毛巾裹住，“你到那边的黑布景前，把刚才的舞蹈动作，在干燥的环境里，完整地做一遍。”
他转向老马：“老马，上高速摄像机，给我把她每一个动作，每一寸衣袂的飘动，都捕捉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秦公却抚掌一笑，眼中尽是赞许：“以虚代实，深得留白之妙。好小子，你不是在拍水，你是在画水。”
江辰冲他笑了笑，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拍摄的间隙，秦公拉着江辰在回廊下喝茶。
“你的镜头，很怪。”秦公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明明是动态的，却总有一股静气在里面。不争，不抢，却把人的魂都勾住了。”
“秦公您是书法大家，应该最懂。”江辰道，“笔画再龙飞凤舞，结构乱了，气就散了。拍片子也一样，镜头可以花，但叙事的‘中宫’不能歪。”
两人从茶道聊到书法，从园林布局聊到古琴的“散、泛、按”。秦公越聊越心惊，越聊越畅快。他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体里住着一个通透豁达的老灵魂。
两人相见恨晚。
与此同时，网络上的舆论，开始出现一丝微妙的变化。
李昂的广告虽然数据逆天，但一些专业影评人的文章，开始在小圈子里流传。
一篇名为《一场昂贵的空洞：赛博朋克不是复制粘贴》的影评，措辞尖锐：
“……剥开那层炫目的特效外壳，我们看到的，是对《银翼杀手》、《攻壳机动队》等经典作品拙劣而空洞的模仿。它有未来都市的形，却没有赛博朋克的魂。它只告诉你‘我很贵’，却没告诉你‘我是谁’。这是一堆华丽的符号，一场昂贵的垃圾。”
这篇评论很快被顶上了热门。
李昂的团队立刻下场控评，他本人更是亲自下场，在自己的维博上发了一段话，字里行间充满了傲慢：
“有些人跪久了，看到站起来的，反而觉得刺眼。我的作品，是拍给未来人看的，不是给那些抱着历史不放的遗老遗少看的。”
“遗老遗少”四个字，几乎是指着秦公和江辰的鼻子在骂。
火药味，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
江辰的拍摄，也进入了尾声。
静园的荷花池畔，所有的灯光、机器，都对准了一个人。
最后一个镜头。
林清晚换上了一身专门定制的天青色长裙，长发如瀑，赤足站在池边的青石上。
她手中没有拿任何道具，只是静静地站着。
江辰在监视器后，通过对讲机轻声说：“清晚，忘了镜头，忘了我们所有人。你就当……等到了那个等了一千年的人。”
风吹过，裙摆微动，像一池春水被吹皱。
林清晚缓缓转过身，看向镜头。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笑容。没有半分妩媚，没有一丝刻意。纯净，澄澈，像雨后初霁的天空，像刚刚出窑的汝瓷，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宁静和释然。
“咔！”
监视器后，江辰久久没有动。
整个片场，一片死寂。
瘦猴张着嘴，忘了呼吸。老马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烫了手，他才猛地回过神，却发现自己眼眶不知何时，竟有些湿润。
秦公站在不远处，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
广告进入紧张的后期制作。
润玉堂那间破败的仓库里，瘦猴看着江辰的操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江辰没有用任何昂贵的cG软件。
他让人搬来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里面注满清水。
然后，他拿出一个眼药水瓶改装的滴管，吸满墨汁，悬在水面之上。
“老马，镜头对准水下，准备好。”
他轻轻挤压滴管。
一滴浓墨，如同一颗黑色的泪珠，悄无声息地坠入水中。
在落下的瞬间，它没有炸开，而是在静水中缓缓舒展，像一朵沉默绽放的黑色莲花。
江辰又拿出一根细长的竹签，伸入水中，在墨团的边缘，轻轻一拨。
墨迹瞬间被引动，在水中拉扯出一条条浓淡相宜的丝线，飘逸，灵动，带着水墨在生宣上晕染开来的独特质感。
那感觉，比任何电脑特效，都来得真实、生动，充满了不可复制的偶然之美。
“卧槽……”瘦猴看得目瞪口呆，“哥，你这……这是什么土方子？”
江辰笑了：“这不叫土，这叫道法自然。”
三天后，成片剪辑完成。
小小的仓库里，江辰、老马、瘦猴、苏文山，还有闻讯赶来的秦公，围在一台监视器前。
当最后一个镜头，林清晚那倾国倾城的回眸一笑，定格在屏幕上，与“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的字样交融在一起时，没有人说话。
仓库里，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苏文山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溢出。
他哭的不是润玉堂有救了，他哭的是，他第一次，看懂了祖宗三代人守着那堆泥巴的意义。
“发吧。”老马声音沙哑，眼眶通红，“现在就发！让那帮孙子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中国美学！”
所有人都看着江辰，等着他下令，在这场舆论战的最高潮，投下这枚重磅炸弹。
江辰却摇了摇头，关掉了监视器。
“不。”
他看向秦公，目光沉静，却带着一股石破天惊的锋芒。
“我们不去网上跟他们打烂仗。”
“秦公，我想借您的关系，把这部片子，送到一个地方。”
秦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什么地方？”
江辰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国家美术馆，本周五的内部品鉴会。”
他要让这支广告，以艺术品的身份，在最高的殿堂里，完成对李昂的——
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