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大金牙的过程比预想的要麻烦。
这小城通讯落后，整个招待所只有前台有一部老式摇把电话。胡八一拨通了记忆中大金牙在北京铺子的号码，听着听筒里传来的、跨越千山万水的滋滋电流声，心里有些没底。
响了七八声，就在胡八一以为没人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哪位？”一个带着点京油子腔调、略显慵懒的声音传来，正是大金牙。
“老金，是我，胡八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哎呦喂！我的胡爷！您可算有信儿了！胖爷呢？杨参谋呢？你们这趟可够久的啊！都快小半年了！道上都传……咳，没事没事，你们没事就好！”
大金牙显然及时刹住了车，没把外面不好的传言说出来。
“我们都没事，就是折了点装备。”胡八一含糊地带过昆仑之行的凶险，直接切入正题，“老金，长话短说，我们这边遇到点急事，需要你帮忙。”
“您说！只要我大金牙能办的，绝无二话！”大金牙拍着胸脯，语气热络。
“第一，我们需要一笔钱，数目不小，主要是置办出海的行头和路费。第二，需要搞几条真家伙防身，老路子，要可靠的。第三，帮我打听点事儿，关于东南沿海，特别是福建、广东那边，有没有什么关于古老祭坛、特殊青铜器，或者比较邪乎的、外人进不去的海岛的传闻。”
电话那头，大金牙吸了口气：“出海？古老祭坛？胡爷，您这又是要往哪儿折腾啊？这听着可比倒斗儿还悬乎！”
“别问那么多，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胡八一语气严肃，“钱算我们借的，按道上规矩算利息。家伙和消息，尽快。”
大金牙也是个精明人，听出胡八一语气里的紧迫和不容置疑，立刻道：“成！胡爷，我信您！钱我想办法凑，家伙和消息我也立马去打听。您给我个地址，我弄好了怎么联系您？”
胡八一报了招待所的名字和地址，叮嘱道：“隐秘点，我们这边可能不太平。”
“明白！您放心，等我信儿！”
挂了电话，胡八一松了口气。有大金牙这个地头蛇帮忙，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回到房间，把情况跟众人一说。
王凯旋乐了：“还得是老金！够意思！等胖爷我回了北京，一定请他好好涮一顿羊肉！”
“钱和装备的问题算是有点眉目了。”雪莉杨沉吟道，“但东南沿海范围不小，就算有沈先生感应的方向，具体位置还是大海捞针。”
胡八一点点头，看向沈惊鸿和孙教授：“在等消息的这几天，我们能不能再试试，看能不能从‘星锚’或者青铜残片上，得到更精确的指向？”
沈惊鸿拿起那块黑色石头和青铜残片，再次闭目感应。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距离太远，感应很模糊。只能确定在东南沿海，具体位置，需要靠近到一定范围，或者……有更强的能量源激发。”
孙教授在一旁欲言又止。
胡八一注意到他的神色，问道：“孙教授，你有什么想法？”
孙教授犹豫了一下，说道：“‘工程师’内部，对于‘基座’的记载虽然残缺，但提到过一个共同点——它们通常位于地脉或者水脉的能量节点上，而且往往伴随着异常的自然现象或者……超自然事件。或许，我们可以从地方志、或者渔民水手间的古老传说里寻找线索。”
这倒是个思路。胡八一记在心里，打算等大金牙那边有消息后，再针对性打听。
接下来的几天，是难熬的等待。
一行人窝在狭小破旧的招待所里，不敢随意出门，生怕被黑水公司的眼线盯上。王凯旋闲得发慌，差点把房间地板走出坑来。胡八一和雪莉杨则反复研究着那张暗金皮卷上的星图，试图与已知的地理位置对应，但收获甚微。
沈惊鸿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似乎在适应和巩固体内新的力量平衡。他周身偶尔会流转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能量波动，让靠近的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陈瞎子依旧是那副半睡半醒的样子，但胡八一发现，这老家伙偶尔会溜达出去，在附近转悠，美其名曰“透透气”，回来时却能带回一些关于本地三教九流的小道消息。
第三天下午，胡八一被前台叫去接电话。
是大金牙。
“胡爷！东西和消息都有点眉目了！”大金牙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钱我凑了一批，够你们应急和买普通行头。真家伙有点麻烦，风声紧，不过我托了南边的朋友，可能得你们到了地方再想办法。”
“嗯，理解。消息呢？”胡八一更关心这个。
“您让我打听的古老祭坛、邪乎海岛，还真有几个地方对得上！”大金牙语速快了起来，“福建那边，有个叫‘疍民’的水上族群，祖辈传说里提到过一个‘龙洞’，说是通往海眼，时有异象。广东雷州半岛附近，有几个荒岛，渔民轻易不敢靠近，说是上面有鬼哭，还有会移动的沙滩。哦对了，还有个说法，在闽浙交界的一片外海，偶尔会出现一座看不见的‘幽灵岛’，只在特定天气和时辰才显形，据说上面有古代遗迹！”
疍民龙洞？雷州鬼岛？幽灵岛？
这几个地点听起来都透着诡异，似乎都有可能。
“哪个传闻里提到过青铜器或者特殊的眼睛符号？”胡八一追问。
“这个……倒没明确说。”大金牙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胡爷，还有个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我打听消息的时候，隐约感觉，好像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查类似的东西。”大金牙的声音带着警惕，“路子很野，不像官面的，也不像咱们这行的。我担心……”
胡八一心里一沉。另一拨人？是黑水公司？还是……“工程师”或者“守墟人”的其他派系？
“知道了，老金，谢了。钱怎么给我们？”
“我托了个绝对可靠的伙计，坐火车给你们送过去，估计明后天就到。他会直接去招待所找您，暗号是‘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胡八一接上暗号，“辛苦了，老金，回去谢你。”
挂了电话，胡八一心情有些沉重。他回到房间，把大金牙的消息告诉了大家。
“另一拨人？”王凯旋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娘的，还真是阴魂不散！肯定是黑水那帮孙子！”
“不一定。”雪莉杨分析道，“也可能是‘工程师’内部不同意见的人，或者……其他对‘终极’感兴趣的势力。”
陈瞎子靠在墙边，用木棍轻轻敲着地面，慢悠悠地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那‘归墟’里的玩意儿，牵动的可不只是咱们这几条小鱼小虾。”
一直闭目养神的沈惊鸿忽然睁开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有人盯着我们。”
众人心中一凛。
胡八一快步走到窗边，借着窗帘缝隙向下望去。街道对面，一个穿着普通工装、戴着帽子的人正靠在墙边看报纸，看似无意，但视线偶尔会扫过招待所门口。
“一个。”胡八一低声道，“可能还有别的。”
“妈的，这就找上门了？”王凯旋摩拳擦掌，“干他丫的？”
“别冲动。”胡八一阻止他，“这里人多眼杂，动手麻烦。看来这地方不能待了。”
他迅速做出决定：“等送钱的伙计一到，我们立刻离开。不能坐火车了，目标太大。想办法弄辆车，自己开去东南沿海。”
他看向沈惊鸿：“老沈，能不能想办法，暂时屏蔽掉对方对我们的追踪？或者干扰他们的判断？”
沈惊鸿走到窗边，目光落在那个看报纸的人身上，瞳孔深处似乎有微光流转。他伸出手指，隔着玻璃，对着那人方向虚点了一下。
远处，那个看报纸的人身体忽然晃了晃，手里的报纸掉在了地上，他茫然地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四处张望了一下，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仿佛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捡起报纸，迟疑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小把戏。干扰了他的短期记忆和任务目标。”沈惊鸿收回手指，脸色微微发白，“但治标不治本。他们很快会换人，或者用别的方法。”
胡八一看着沈惊鸿，心中暗惊。这种神不知鬼不觉影响他人心智的手段，比单纯的武力更令人忌惮。
“能争取一点时间就够了。”胡八一下定决心，“我们今晚就准备，明天一早，钱一到手，立刻走！”
房间里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刚刚看到一点希望的曙光，阴影便如影随形。
通往“归墟之眼”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暗礁。